正文 不堪回首,那最可恨悲劇(3)(1 / 1)

灰色地帶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噩夢,我麵前全是血淋淋的腎髒,一顆顆地在唐吉的手掌中跳動著,那樣鮮活。突然,傅坤的手伸過來,搶過唐吉手中的腎髒,狠狠地捏碎。

我在驚懼中醒來,冷汗涔涔落下,打濕了真絲睡衣。

趙和住院那幾天,我在家裏煲了湯,一口一口地喂他。這其實是大忌,與“腎源”接觸得越多,暴露的危險就越大。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就是無法控製自己。或許隻有這樣才能撫平最近我心中翻湧的疼痛。

出院的前一天,趙和跟我說,我能看出來,你與他倆不同,你的心底是善良的。你就願意永遠在這個黑洞裏沉淪?你也有孩子吧?你就不怕他知道了?還是早點收手吧,給自己留條活路。

這些問題我之前從未考慮過,在我眼裏,利益高於一切。至於孩子,我給他足夠的錢,供他生活,供他讀書,他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趙和出院後,唐吉發給我了幾條彩信,是我和趙和在一起時的照片。唐吉提醒我,傅坤一直懷疑有內奸,自從趙和賣腎之後,手術室被衛生局檢查了很多次,倘若不是我透露了不該透露的信息,生意做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被查那麼多次。

那時我還在天真地猜測,唐吉的內心是不是對我有那麼一絲愛意,才會發那條彩信給我,才會提醒我。

我覺得累極了,這條黑色產業鏈每年為我們三個人製造價值千萬的利潤,我們本是緊緊拴在一起不可分割的夥伴,彼此之間卻沒有任何信任。

我們三人最後一次會晤,是因為手術室迎來了一個大客戶,一個低調的地產商人,坐擁幾十億資產,身患尿毒症,他的血型很稀有,所以願意花費兩百萬買一顆腎髒,並且要帶著那個賣腎者到他自己租用的手術室中動手術。

不需要動用我們的手術室和醫生,僅僅是一顆腎,就能拿到兩百萬。傅坤的麵部神經抽動著,眼神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他動用了所有的線人,帶各種各樣的賣腎者來檢測,耗費了三個月,也沒有找到配對的血型,可是當初他信誓旦旦對那個商人說,以他的腎源庫,絕對沒問題,他已經收下了別人的六十萬定金,在交腎的最後期限,他和唐吉都慌了。

這麼大筆的數目,我也眼紅,更何況,當時我們的手術室已經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我們已經決定轉移陣地,這很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次合作。

忽然,唐吉把目光轉向我,死死地盯著我。直到現在我依然記得他當時的眼神,冰冷徹骨,像來自另一個世界,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神。

我猛然醒悟過來,我為唐吉做過一次流產手術,當時的體檢報告,他是見過的,這個地產商人的稀有血型,和我的一模一樣。

我慌亂起身,準備逃跑,身體已被唐吉按住。在兩個男人的鉗製下,我根本沒辦法動彈,不會,他們不會這樣做的!

他們把我塞進了一輛奔馳商務車,我痛苦地看著唐吉,嘴巴被封條蒙住說不出話。那一刻,我忽然想起趙和動手術前絕望的眼神,所有的疼在那一刻襲來。唐吉瞟了我幾眼,給我注射了一針鎮靜劑,在失去知覺的那一秒,我眼前一片黑,天,塌下來了。

醒來的時候,頭昏昏沉沉。腹部一陣疼痛,我艱難地撐起身體,發現腹部開始撕裂,密密麻麻的痛從四麵八方把我所有的感覺都吞噬了。我緩慢地掀開上衣,發現自己的腹部竟然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那道傷疤真的太熟悉,我見過很多很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次次去證實,我在病床上絕望地大叫起來!大聲喊著醫生。

一次次的昏厥,一次次醒來。

我的腎,被他們強行偷走了。

他們早就密謀要拋下我,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隻是我還不知情,繼續做著坐享其成的美夢。

我在鏡子裏看著蓬頭垢麵的自己,臉色蒼白地像一具死屍,我像一個瘋子那樣瘋狂地翻著一切資料,尋找自己被偷走的那顆腎。

為了那顆腎,我整整煎熬了四年,我耗費了巨大的財力去尋找傅坤和唐吉的下落,隻為了找回自己的那顆腎髒,讓它重新回到我的體內。我很虛弱,每走一步都氣喘籲籲。唐吉已經移民去了加拿大,而傅坤,已然杳無音訊。

一個月前,我終於決定報案,不再依靠自己的力量去痛苦掙紮,兒子大學畢業後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不知道母親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會讓他知道。走進派出所的時候,我忽然想到那個曾經要報案的孩子,趙和,你真的已經離開這個人世了嗎?

我坐在派出所的台階上,哭得天昏地暗。是我,相信嗜血的惡魔可以成為夥伴,把自己送向了地獄;是我,錯過了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也是我,成為了人間最可恨的悲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