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弗陵越來越心驚,因為就在他看了那出戲後的第三天霍光便邀他去府中參加一個小宴,他故意甩下了所有人,來到他記憶中的拙政園,一切完好,劉弗陵在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剛想進去,卻有一個人攔住了他,仔細辨認之下,正是他當初附身的人。此時是暮春,他的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當晚,他故技重施,又一次來到了如煙閣,林若正坐著,端一杯茶,笑吟吟地看著他,劉弗陵也不廢話,開門見山:“老板娘,上次那戲資我付了,這次可要多少。”林若饒有興致道:“小皇帝,你倒是直爽,你的壽命可沒有多少。”劉弗陵不語,隻是直直盯著林若身旁的鉤戈夫人的木偶,林若放下茶具走過來,劉弗陵目光頓了頓,便垂下了眼簾。林若隻是笑笑:“這一次,我收你二十年的壽命,連上一次,是三十年壽命。涼夜。”木偶伸出手,覆在劉弗陵的天靈蓋上,他眼一花,眼前便出現了未來的景象,他處理政事,微服私訪,甚至,帶兵出征,一一成為浮光掠影,劉弗陵閉上眼,這是他的選擇,他不後悔。正應了林若的一句話,終要親自痛過,才會學著聰明。涼夜收回手,淡淡的灰色光暈呈於手上,林若取走這戲資,自然是不會食言的。
林若似笑非笑:“未來可以改變,過去卻隻能是過去了,但是,你一定想要看一些你曾經沒有看到的東西。”林若揮揮手,涼夜打開了帷幕,劉弗陵喝下一杯如煙茶,鑼鼓聲響起,戲台上出現的正是那年的鉤戈夫人被踢死,真是的過往,表演的戲台,亦真亦假,亦夢亦幻,亦虛亦實,隻是看的人卻心中波濤洶湧,回憶總是有些不想記起的,但是過去又有哪些是被完全了解的呢?劉弗陵入戲了,空空的軀殼裏,眼角含著淚。
林若端著茶出神地看著戲台,卻問:“涼夜,你會陪著我的吧。”涼夜意外地回答了:“你開心就好。”林若淒涼地笑了:“你開心就好?可多麼遷就的答案啊……”涼夜靜靜地站著:“人生便如這戲台,誰能說準,為了解開束縛七情的迦索,除了劉弗陵外,還需要幾分木偶的記憶,隻有自己親身經曆過,痛過,愛過,恨過,傷過,才能迷途知返。”林若放下茶杯,蕭瑟的晚風襲來,揚起了她長長的發:“涼夜,我是不是錯了。”涼夜低下頭:“孰是孰非,隻要你願意,天下隨你所欲。”木偶在台上依舊旋轉,可是那個演著鉤戈夫人的木偶,臉上卻流下一滴淚。
劉弗陵這一次終於習慣了,這一次,他得到的是,漢武帝就徹身邊最信任的貼身侍衛的身體。剛剛接手,就聽見劉徹在自言自語。劉弗陵沉默了他想要聽清劉徹說的話。剛湊近些,便聽得劉徹沉重而沙啞的聲音:“去傳趙婕妤覲見。”劉弗陵咬了咬牙,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就算自己不去,也總會有人去的,倒不如,再見母妃一麵?劉弗陵思索片刻,朝著趙婕妤的住處走去。趙婕妤正在梳妝,憔悴的臉上盡顯無奈,依稀可湊出當年微波瀲灩的眉眼,可盡管如此,鉤戈夫人卻依舊嫵媚動人。趙婕妤放下胭脂,鳳目裏是星星點點的無奈。見到劉弗陵進來趙婕妤輕輕歎了一口氣,疲憊溢上眉間:“都逃不掉的……可是大王的召見?”語氣不似疑問。劉弗陵默默地點了點頭,趙婕妤笑得無奈:“是啊,自己的時日到頭了,不得不盡了,隻可惜陵兒那孩子……”趙婕妤搖搖頭,金燦燦的步搖被帶地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她喝退了所有的的侍女,走出了寢宮,向著勤政殿走去,趙婕妤穿的華麗,隆重,劉弗陵一步一步地小心地走在記憶的光梯裏,時光似乎又一次回到了當麵母妃教他學步之時,那時,母妃也是笑著的,隻是再也見不到,那人,那事,那物,一切盡是灰飛煙滅,趙婕妤依舊如曾經那般溫柔,可劉徹變了,皇帝變了,一切也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