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卻是一句不願。
男子能有三妻四妾,一句不願能是男子拒絕的理由,而天下萬千身不由己、依附於男子而立身於天地的紅顏,卻連一句不願都無力出口!……唯有承受,身為女子唯有承受……對於世事安排,卻連反抗的資格也沒有!
心頭驟痛,惆悵頓生,涵柔口中亦不由轉軟,失卻了棱角鋒銳:“妾並非皇上所言之人。相知須得時日,皇上緣何於初會之時這般決絕?……來日方長,妾願意等。”
皇帝似是笑了一笑,開口卻猶是冷然:“皇後若要質疑朕的決心,朕不妨告訴皇後一件事。已故的端翊皇後李舒嫻——是皇後的表姐吧,她與朕成婚六年,所謂結發夫妻……她至死猶是處子之身,朕未曾沾染她分毫!”
猶有驚雷炸響,腦中一片轟鳴,眼前一陣發黑,重羅繁飾之下身形搖晃,幾要站立不穩。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竟絕情至此,絕情至此……連半分轉圜的餘地都不肯留下!
單薄的希望瞬息燃為灰燼,紛揚漫天;零星的餘灰卻仍自不甘就此冷寂。
眉心深蹙,涵柔抿了抿雙唇,終於艱澀地開口,無奈無力,低如自語:“皇上,妾並不是李家的女兒——”
“但你封後入宮卻是因著李家,為著李家!”皇帝厲聲喝斷,有意壓低了嗓音,卻仍是氣勢淩人、森冷入骨。
寒意無聲無息漫上身來,一點一點侵蝕肌骨。淒愴與悲憤勒得人幾要難以喘息。
“涵兒,你素來明白事理。世族大家的婚姻,從來絕非一人之事。一場聯姻,往往就能左右家族此後的興衰榮辱。娘是怎樣盼著你幸福安樂……可是,人從來不能隻為自己活著。……娘是李家的女兒,你隻當是為了娘,為了李家,也為了長孫家……”
為了旁人……葬送此生,卻盡皆是為了旁人……咽淚裝歡,委曲求全,卻求不來一分一毫的憐憫與妥協!
強抑多時的哀傷怨憤衝破了禁錮,如潮汐漸漲,在胸臆間翻湧激蕩,幾欲噴薄而出。十指緊攥著織金繁繡的禮服衣襟,直教那金線硌得生疼亦不肯鬆手——仿佛,隻有身邊這些死物才是能握於掌中的真切,才是最堅實的依賴。
涵柔周身戰栗,到底顫聲開口,聲聲迫問,語聲淒愴冷厲得森然可怖:
“皇上以為,隻有皇上是身不由己、情非得已?皇上以為,妾能得此皇後尊位,便是如願以償、滿心歡喜?世事錯落總不隨人意——皇上,如果可以選擇,妾寧可嫁予尋常百姓,夫唱婦隨,安樂一生,亦不願居此高位,而淒涼寂寞,步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