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路是自千波殿回毓宸宮的捷徑，道旁多植碧樹，一路行來隻見濃蔭匝地。清冷的月光教繁枝密葉一濾，隻投下黯淡的光影斑駁；和著周遭蟲鳴聲聲不絕，竟就顯出莫名的淒切之意來，教人心底裏沒來由地覺著感傷。
宸雪袖著手隻緩緩前行，良久並不發一語；綠綺雖心有不安卻也無計可施，隻得掌燈在旁靜靜相陪。遙遙聽得前頭有言笑晏晏，女子清亮的嗓音在靜夜裏分外清晰，一字字如銳刺紮在心頭——
“哎，你說今兒賢妃回去可睡得著睡不著？明明是為她操辦的生辰，到頭來卻教皇後搶盡了風頭。皇上一聽見皇後竟又有了身孕，那眼神啊，便隻顧著在皇後娘娘身上打轉，連瞧都不曾再多瞧賢妃一眼哩！你沒見賢妃氣得臉都白了……”
“任賢妃再怎樣風光顯耀，如何也壓不過皇後娘娘去。皇後這是在立威啊，教大家都瞧明白了，這後宮究竟是誰的天下。……唉，真不知皇後這是哪兒來的福氣！頭一個還不滿周歲，如今竟又懷上第二個了，還要宮中這許多嬪妃做什麼用！若這一回再讓她生下個嫡子來，來日太子之位的寶座，還輪得到旁人頭上去麼？任是誰生的兒子都沒有指望了罷！”
“哼，我向來最瞧不慣賢妃那盛氣淩人的模樣，往後，倒看她還有什麼可得意的！不就是為皇家生了個男孩兒，到頭來，還不是要被人踩在腳下？比我們又勝得了幾分……”
……話音漸去漸遠，漸漸不聞；宸雪一字字聽得真切，一時隻覺心亂如麻，半晌理不清思緒。
綠綺聽辨出其中一人正是舊時與宸雪結怨的寶林楊氏，不由怒上心來，咬牙恨聲：“是楊寶林！她上一回還不曾記著教訓麼？竟敢在這兒亂嚼舌頭！——娘娘，這等不識抬舉的人萬不可輕縱了，一定要給她個教訓！”
宸雪長歎一聲，悵然攔下綠綺：“算了吧，她說的不過也是實話而已。我這一輩子，究竟是居於人下，翻身無門了；連累我的孩子也要受人輕視……嫡庶之差，天壤之別啊！”
“娘娘，您不要這樣想……”綠綺仍是婉言相勸，卻再沒有一句半句入得宸雪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