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娘娘,這位曾大人可當真是不知好歹。”
素手纖纖執了小銀匙緩緩攪著手中一盞杏仁酪,熱氣氤氳中漫不經心的問話有著虛無的飄渺之意:“怎麼?”
“他說今兒在賢妃娘娘麵前演的好戲,要向娘娘再多討一份酬勞。”
“他倒是敢開口!”銀匙敲在瓷盞上“嗒”的一聲響,話中難掩怒意沉沉:“賬早算得一清二楚,他今兒又從賢妃手中平白多得了一支珠釵,竟還敢貪得無厭!”
“那娘娘的意思是……回絕了他?”
“不——”雙眸如星在暗夜裏閃爍著熠熠的光亮,唇角漸漸勾起一點詭秘的笑,語聲平靜之下隱匿暗潮洶湧:“給他,他要什麼、要多少,全都給他,隻要能讓他永遠把嘴閉上。”
“娘娘是說……”
“隻有死人,才能永遠守住一個秘密。”
直到九月裏,涵柔在太醫的精心照料下到底大體恢複了元氣,可氣色畢竟大不如前,人也消瘦了許多。
困於屋內久了,本就哀涼的心境愈發顯出苦悶。這日天色晴好,碧空如洗,景珠不由再三相勸:“娘娘如今也算是大好了,太醫也說該出去走動走動。今兒日頭暖和,奴婢陪著娘娘去賞看菊花可好?”涵柔推卻不過便也答應了,添了件大氅便往菊花開得最盛的重華宮一帶去。
搭著景珠的手於叢菊間一路行來,涵柔不發一言,景珠亦隻領著一眾侍婢靜默相隨。轉過山石嶙峋,一襲麗影猝然映入眼簾。花叢中那宮裝女子聞聲緩緩回轉了身來——是宸雪……不,是慕容賢妃。
瞬間的訝異相視為猝不及防的相見,視線隻交彙了刹那,兩人都已匆匆移開了眼去。片刻的遲疑之後,宸雪徐徐跪下身去,口中一字字道出平靜如水:“妾叩見皇後娘娘。”
一隻手已下意識地探出了寸許,卻還是生生頓在虛空,又僵硬地籠回了袖中去;簡短的答語亦不曾有些許波瀾起伏:“賢妃請起。”再不停留已徑直向前而去,擦肩而過的刹那如有利刃穿心。——還是這樣的時節,還是這樣的景致,曾經,你我在此處聯手合謀,狠狠打壓了薛凝碧的囂張氣焰,可是如今……
於幾丈之外倏然止步,頰上赫然已見清淚兩行。迎著景珠關切的目光,口中卻是若無其事的淡然:“我沒事,不過是教風迷了眼睛。”
淚水無聲迷離了視線,宸雪失神了片刻才艱難地邁出腳步,不防卻是猛地一個踉蹌。宜然慌忙攙托住宸雪的臂膀,驚問:“娘娘怎麼了?——娘娘怎麼哭了?”同一個瞬間,卻也是故作灑脫的笑顏勉強:“我沒事,不過是教風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