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樂宮。
“皇上，紀氏已奉旨自裁，妾來向皇上複命。”涵柔肅立於禦案之前，半晌才聽皇帝歎了口氣：“可惜了。”
涵柔才在靈台宮眼見紀嫵自縊身死，猶自痛心，聽得此語不覺冷言相向：“皇上說是可惜，不還是賜了紀氏一死麼？”皇帝聽出那話中埋怨之意，微微皺眉：“人死則已，皇後還在為紀氏抱不平麼？是她自己不曉得愛惜福分。”
涵柔黯黯垂下眼眸，語聲平靜掩不住心下哀涼：“皇上就沒有分毫憐憫之心麼？她一個弱女子，身不由己被選進宮來，不得不與心上人分離，已然是淒涼無比，如今卻落得個賜死的結局！——皇上，她不過是心有癡念，一時間還放不下舊時之事；隻要皇上好生待她，假以時日，她如何不會回心轉意？她才一十六歲啊……十六歲，皇上竟就忍心……”
“她背叛了朕！”皇帝厲聲截過，目中寒意如冰：“就算心懷舊情，她不該欺瞞朕！她不該記掛著旁人卻又在朕眼前做出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無論如何她已是朕的女人了，她不該背著朕與旁的男人私下來往、滿紙情意纏綿！”頓一頓，神色稍稍緩和：“阿柔，你不該隻瞧著紀嫵可憐，你也該顧著皇家的尊嚴。鬧出這等事來，紀嫵又毫無悔過之心，若開恩饒過她一命，朕的顏麵何在？”
涵柔怔愣了須臾，冷笑在心底無聲地蔓延開來——皇家的尊嚴，帝王的顏麵……一個小女子微不足道的一條性命，如何抵得上這些冠冕堂皇的字句呢？
皇帝見涵柔不再接口，以手扶額顯出疲倦之態，淡淡道：“天晚了，回去歇著罷，憂能傷人，莫再多想。”
涵柔心有鬱結，並不多言已行禮告退。出至外間景珠迎了上來，卻是驚疑有加，隨涵柔行至長樂宮外忙低聲問：“娘娘怎就獨自出來了？——今兒可是十五呀！”涵柔一怔，這才記起今日恰是十五月圓。
月圓人圓，自那一年湖畔三遇結情後的每一個十五月夜，他從來不曾再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哪怕當初身懷六甲行動不便，他也會擁著自己共衾而眠。可是今日……
心中一線隱痛無聲糾纏，麵上卻是漫不經心的淺笑：“皇上惱了我。”
這兩章標題的出處——采桑子·納蘭性德
彤霞久絕飛瓊字，人在誰邊。人在誰邊，今夜玉清眠不眠。香銷被冷殘燈滅，靜數秋天。靜數秋天，又誤心期到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