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涵柔亦記不清當日究竟是怎樣一番光景,隻覺渾渾僵僵便自永安宮回了未央宮,心潮洶湧,再不忍深思當時之語。那日之後,太後亦甚少再提及陳年往事,平日隻與涵柔閑話家常。
長日寂寂,涵柔除卻例行問安,終日寂寥無事,隻獨自讀書臨字、撫琴弄簫、做些針線女紅消磨時光,所幸還有一隻貓兒能稍稍解悶。
偌大個後宮因著皇帝與嬪妃的離去而頗為冷清,每日深沉夜色之中,未央宮燈火獨明,分外淒涼寥落。
一個又一個無邊靜夜,深宮冷寂,獨對寒燈,起初不過零星一點的寂寞悄然蔓延,漸至侵肌蝕骨。
原來,孑然的孤寂是這樣可怖。如若這便是今生,來時漫漫,又該何以為繼?
隨著春光流逝,李太後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愈發顯出衰頹之勢。涵柔時時守在永安宮侍奉,藥必親嚐,常常衣不解帶晝夜看顧,一時勞碌倒也無暇再顧及其他。皇帝仍遠在行宮不肯回鑾,每隔七日著人回宮探問,聽說皇後如此,幾番下旨嘉獎。
五月裏酷暑漸臨,太後已無力起身下地。禦醫曾向涵柔坦言太後恐時日無多,涵柔心下感傷,反複叮囑須傾力醫治;隻是有一回依稀聽一老邁太醫說了頗為怪異一句——“毒已侵體,時日久長,回天乏力。”待細問時,那太醫卻是閃爍其詞。涵柔心下存了疑慮,再問旁的太醫,皆說不知,隻道太後之病是積年體弱疏於調理,更兼勞心太甚所至。
夏日的午後晴暖得發悶,太後才歇了午覺醒來,飲了藥正倚在榻上將息。一眾宮人皆候在寢殿之外,隻有涵柔陪侍在側。涵柔恐太後嘴裏發苦,擇了一碟子阿膠蜜棗遞上。太後搖了搖頭,示意擱在一旁,道:“扶我坐起來些。”
涵柔依言取了幾個軟枕墊在太後身後,攙著她坐起身來,隻覺那久病的肢體觸手軟綿沒有生氣。太後的目光略有渾濁,卻還是敏銳地捕捉了眼前人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牽了牽嘴角,顯出一個黯淡的笑容,“涵兒,你何必事事瞞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曉得,撐不得多少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