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忽有細微一縷簫聲飄搖而起,乘風伴月徐緩而來,漸成曲調婉轉——一如當夜的寂寞感傷,一聲一訴,一音一歎,沉沉落在心間,激起情漪千重,愁瀾百折。
皇帝怔了一怔,不覺循聲而望,湖畔修竹成林,生生隔斷了溫柔的視線。
漪碧亭……果然,漪碧亭……他再不遲疑便是疾行而去,有意放輕了腳步隻悄沒聲息。
湖畔月下,漪碧亭中,伊人執簫獨立。依舊是白衣似雪,烏發如雲,如白蓮出水,不染微塵。她憑風而立,臨湖吹簫,廣袖舒展,衣袂翻飛如蝶舞翩翩,恍要乘風歸於九天仙闕。
最後一句曲聲徐徐流淌,素衣散發的女子緩緩垂下手中簫管,吐出低低一聲歎息,傾盡心間情愁。
餘音旖旎中話聲輕如耳語,卻清晰無比——
“羽仙,是你?”
瞬間的時光凝滯,白衣女子盈盈回轉身來,帶著小鹿一般的驚惶。
他有刹那的失神——那是怎樣的一種美,如一掬春水潺潺流入心澗,充盈了四肢百骸。並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不顰不笑,眉目安和,卻顯著出塵脫俗的清麗淡遠,以及骨子裏透出的溫潤如玉。
目光交錯,皇帝愕然相望良久,到底徐步近前,低聲讚歎,“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羽仙,當真是遺世獨立,如月下謫仙。”羽仙怔怔凝視著行至身前的男子,卻是惶然,“皇上——”
皇帝本著常服,並無龍紋為飾,見此女麵生,又知並非嬪妃之屬,不覺奇道:“你怎識得朕?”略一細想不覺含笑,“想來宮中再無第二個這般無禮的男子了罷。”說話間已邁入亭中,她倉皇退開兩步,低垂下頭去,雙肩微有抖索,楚楚之態愈發惹人愛憐。
皇帝見她雖已認出禦駕,卻唬得連行禮都忘記,不由微笑,“朕又不是虎狼,你何須懼怕。朕隻是為你簫聲所動,循聲至此一見。”
聲線清潤,卻是細如蚊蚋,幾不可聞——“皇上怎知妾賤名……”
皇帝便笑,“前月嚐於此間拾得團扇一柄,私心揣測姑娘即為遺扇之主。”見她愈發埋下頭去,岔開了道:“今日怎不見河燈泛夜?”羽仙略有躊躇,輕聲答:“皇上難道不知,七月十五為盂蘭盆節,民間素有放河燈之俗。河燈有靈,托逝者魂魄,寄生者愁思。宮牆隔阻,惟有這太液池水能與俗世自由通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