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大雪天,事先又未曾告知,禦駕來至之時毓宸宮猶是宮門緊閉。趙忠敬侍候皇帝下了輦轎,正要示意小內監上前叫門,皇帝低低開口:“等一等。”
雪花紛紛揚揚,寒風刮在麵上微微生疼。雖有小內監在旁打著傘,皇帝肩頭還是漸漸鋪上了落雪。
神情有些微的恍惚,他默默立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望著緊閉的朱漆門扇,仿佛那個女子此時就在眼前——
“我不懂事,皇上自去找懂事的去啊,又何必來見我!”
“在皇上心中,阿柔就是十全十美的天仙,我就是蛇蠍心腸的毒婦!”
……
宸兒,你——你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趙忠敬教風雪吹得打了個哆嗦,上前伸手為皇帝拂去紫貂披風上的落雪,覷著皇帝的臉色輕聲勸:“皇上,這大雪天的,何苦在外頭站著!萬一凍著了,奴才如何擔待得起?”皇帝隻是不語,許久,才含糊地應了一聲。趙忠敬隻疑聽錯,見皇帝果真點了點頭,忙道了聲“是”就要上前。
“皇上,大喜,大喜!”
靜夜風雪中洋溢著喜悅的呼喚分外清晰,步履匆匆踏著道上積雪微微作響,漸漸行近。皇帝循聲轉首,見是留守長樂宮的內監馮肅安急急趕至,躬身為禮,喘著氣兒道出喜訊,“皇上,蘇婕妤有了身孕了!”皇帝心中猶念著宸雪,聞言微一錯愕,旋即喜上眉梢,“當真?”
馮肅安堆了一臉的笑,“慶福宮才著人來報的,知道皇上聽了必定歡喜,奴才便急急趕過來。婕妤傍晚覺著身上不爽快,不住地犯惡心,入夜了不好傳太醫,就尋了懂醫的老宮人診脈,確定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皇帝連連點頭,吩咐:“明兒賞一雙玉如意給婕妤安枕,再教太醫院撥一個穩妥的去照看著。”馮肅安恭聲應了,一時又道:“皇上,慶福宮來的人說,蘇婕妤歡喜得不舍得睡下,隻盼著皇上……”——他並不把話說完,隻拿征詢的目光瞧著皇帝。
皇帝微一沉吟,欣然答應,“就移駕去慶福宮罷。”
自門縫裏張望,視野不過細細的一線,他的容顏卻還是清晰無比地映入眼簾。
“就移駕去慶福宮罷。”——然後轉身,上轎,遠離,消失在視線。
雪花紛揚滿天,悄然遮掩一切他曾停駐過的痕跡,仿佛那從來就僅僅是無盡的黑夜與白雪。
所有的氣力在刹時間被抽離了這疲憊的身軀,宸雪抵著冷硬的門扇艱難地背轉身來,緩緩閉上了雙眼。
熱淚無聲地劃過麵頰,在雪夜的寒風中失卻了最初的溫度,迅速地凝固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