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揚經過廠門一號橋的時候,下班的鈴聲響了起來。請使用訪問本站。
背著已經隱隱埋入群山的夕陽,路揚騎行在隆泉河畔的廠區公路上,沿途路過廠醫院、廠澡堂,直入藥泉鄉政府駐地。
藥泉鄉八十年代中期才成立,此時還是藥船村的老底子,一條幾百米的主街,兩旁一溜平房,中間擠著鄉政府的兩層辦公磚樓,鋪著水泥路麵的廠區公路從藥泉鄉政府前麵拐過,通往東麵的紅船廠家屬區,而鄉政府另一側北去南隆縣城的路麵隻鋪了一層石子,一到下雨天就泥水泛濫。
路揚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拐向東麵幾分鍾之後就能到家。
不過想想家裏也沒人,路揚把自行車轉入了西麵的路。
這邊藥泉鄉政府辦公樓背後,是廠裏的百貨店、圖書館和大禮堂。
百貨店雖然占地很大,但隻有靠著主街的一間開門做生意,貨品很少,裏麵的售貨大媽好像一輩子都便秘,總是板著臉打著永遠也打不完的毛線衣。
所謂圖書館兩層樓,但隻有二樓其中一間有些老掉牙的舊書出借,其他十幾間可以玩牌下棋,美其名曰職工活動室,實際上每間都安置了一個領導親戚或者子女當所謂管理員,大部分時候都是這些人呼朋喚友在裏麵玩樂。
圖書館對麵就是人民廣場和大禮堂,當然是迷你版本的。
這裏,有路揚太多太多兒時的回憶,他推著車站在廣場,心頭浮起一層燕歸來的傷感。
大禮堂兼做電影院,小學晚上在這裏看鬼片嚇得不輕,不敢回家跑二外公家裏去和五哥擠床。
纏著爸媽買了旱冰鞋,意氣風發跑來人民廣場炫耀,一撲爬摔地上骨折三個月。
好奇大禮堂頂上什麼樣子,偷偷跑上去下不來,害得消防車出動。
還有,和她一起……
……
路揚胸口隱隱絞痛,他深吸一口氣,微笑起來。
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繞過百貨店,就能看到背後有一溜店鋪。
這裏原本是百貨店倉庫,後來百貨店生意不好,幹脆把倉庫隔成小間租出去。
開放之後,市場經濟活了起來,當地藥材在外麵名聲也越來越響,每年來此收購藥材的個體戶越來越多,也有當地農民完成了原始積累開始從事藥材販賣。
這一排小店鋪大多是藥商租下來的,當然也有人租下來做些吃食買賣。
路揚推著車,一間間過去,很快就看到那間熟悉小店,裏麵不到十平米,光是炊具案板就滿滿當當,還有兩張桌子、八張條凳在外麵,往常兩個熟悉人影此時隻有一個坐在案板前。
“老板,三兩酸菜麵,不要蔥花。”
“好嘞!”
蒼老的聲音,銀色的雪發,是個六十左右的老人家,她抬頭看到客人,頓時臉顯驚喜。
“呀,揚揚,你怎麼來了?快來快來。”
老人家名叫王慶梅,是魏洪成的老伴,路揚媽媽張淑芬的養母,路揚從小叫二外婆的親人。
路揚把車停好,衝進店一把抱住王慶梅,語氣誇張。
“外婆,我肚子餓了!”
以前講究輩分,在爸媽教育下路揚都是叫二外婆的,但他決定從此自己就是外婆的親外孫。
因為有些感情,一輩子是還不清的。
“好好,二外婆給你煮去!”
看到有一陣子不見的二外孫,王慶梅的心情那個好,動作麻利地煮麵去了。
路揚靜靜看著外婆的動作,心中的暖意,像鍋裏的水汽一樣嫋嫋起來。
對他來說,魏洪成一家沒有血緣關係,但更勝血親。
路揚小時候爸媽工作忙,進幼兒園之前都是王慶梅一手帶大的,感情極深。
後來路江安出了事故,魏洪成一家也忙上忙下照料,更在路家經濟最窘迫的時候主動伸手。
魏洪成在藥船村當了二十多年支書,前些年公社撤銷,藥船村和其他幾個村合成藥泉鄉之後,他才退下來。他唯一養大的兒子,也就是路揚的姨爹前些年先走了。魏家幾個孫輩沒死守幾畝地,除了自己種藥,大哥魏知豪在重山市藥材市場有個攤子,二哥魏知文負責在當地收購藥材運過去。
隻不過這個時期,兩家因為一些誤會和當地形勢變化,雙方來往少了不少。
誤會說起來因為一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
魏洪成是張興山的好友,張淑芬被抱回家之後,他很是喜歡,就和張興山商量,給自己老二和張淑芬訂了娃娃親。
不過魏家老二早在七十年代就因病去世了,魏家老大很早就結親了,這事自然就沒人再提。
但前幾年廠裏有人把一些相關閑話傳入了路江安耳朵裏,兩家關係在這事傳開之後畢竟多了些尷尬,來往就沒那麼緊密。
路揚後來也知道了這事,再加上到了初中,想法有些虛榮淺薄,路家是城鎮戶口,而魏家是農村戶口,在子弟校農村戶口借讀的學生都是被看不起的,尤其路江安當了副主任之後,他年初拜年都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