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期的新江總廠家屬區,由於國企大規模下崗,遊手好閑的年輕人很多。
這年月又是香江警匪片大行其道的年代,閑散年輕人在家屬區裏廝混,各種各樣幫派也應運而生。
有不學無術的學生,幾個人糾集找那好欺負的同學訛詐些零花錢就號稱某某幫派,也有真正涉及黃賭毒,旗下核心數十人甚至持槍的有規模黑社會組織。
當時新江家屬區這個小江湖有三個老大實力最強,外號分別是,文天、飛姐和翅膀。
翅膀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據傳此人愛吃燒烤,尤其烤雞翅,所以人送外號烤翅膀哥,後來此人混出了名堂,名頭就簡化為比較響亮的翅膀。此人就是荷花集市人,據說他和山南區公安局裏某領導關係很好,未來主要業務是開賭博機,不知道害了多少男人傾家蕩產,拉了多少女人下水賣身。此人性格極其暴躁,一言不合就能操刀砍人,身上背了好幾條命案,在新江附近乃至山南區都是當時聞名色變的人物,但太囂張,所以九九年的打黑風潮中就被槍斃了。
飛姐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據說本名裏有個飛字,她起初隻是愛玩貪耍的女混混,這時候應該還隻是某個小團夥老大的情婦,不久之後老大掛掉,她成為團夥老大才開始發跡。未來她的主要業務是開卡拉k,黃毒兼玩,然後逐漸再轉型夜總會最後升級為五星級酒店。此女性格狠辣,有姿色也有心機,後來據說還姘上了重山市級領導,生意做得很大,威風的時候重山地下社會無人敢不賣其麵子,要到新世紀之後才因為那位領導落馬被抓進去。
文天就是眼前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不過他真名叫徐健,據說文是其養父的名字,也有人說文天隻是外號。此人是三個老大裏最有傳奇色彩的,他據說隻是三大廠一名普通工人,後來由於企業發不起工資,他就開遊戲廳和麻將館,此人做事正派,絕不沾黃毒,就連賭也不搞賭博機那種騙錢的玩意,隻做麻將館這類牌桌抽成。雖然因此在同時期無論是錢還是聲勢,都不如另外兩個老大,不過由於他為人義氣,兄弟反而最多。而且由於他講公道,所以不但新江,最後整個重山市大江南岸大部分遊戲廳和麻將館都托庇其麾下,交錢買平安。此人不怕死,和其他幫派火並總是衝在最前麵,手裏也因此沾了幾條人命,不過由於講義氣,總有兄弟為其頂缸,所以幾次被抓進去,幾個月後總能放出來。新世紀此人的地下勢力為重山某位地產大佬收編,他也收山跟著做地產去了,後來也是身家過億的人物。
當然現在很多廠還沒搬下來,國企大規模失業也還沒開始,這幾人目前還是小打小鬧。
至於其他一些所謂幫派的頭目,路揚就沒聽說過有什麼人能混出名堂了,畢竟新江家屬區這水池太小,也容不下多少大龍。
混社會其實和混官場是差不多的道理,那些最後能夠混出模樣來的人物,通常都是良好運氣,不錯品行,聰明頭腦,開闊眼界,勇敢鬥誌,不懈堅持等等這些因素齊備或者說大部分都有。
這三人路揚自然都是見過的,當然那時候他隻是個學生級別的小混混,最多也就在外圍看看熱鬧,所知道的這些絕大多數也不過是別人吹牛聽來的,其中有幾分真偽他並不知曉。
路揚沒有為眼前的文天效力過,他賺零花錢那間‘肉’店屬於飛姐那個情婦老大的幫派。
“徐健哥!”
路揚筆筆直直站立,雙手放在腿側,頭微微下俯,臉帶微笑,恭恭敬敬喊了一聲。
對此人,路揚一直都心存一份敬仰,畢竟這世界上能堅持初心的人太少了。
“你……”文天把手裏的遊戲幣收回來,他仰頭看著眼前陌生的少年,臉上很驚訝,問道:“有長輩認識我?”
眼前的小孩年輕又麵生,文天毫無印象,小孩自己應該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本名,畢竟這邊除了老廠幾個兄弟之外也沒多少人知道。
“隻是聽說過……”路揚語氣平靜,隨後抬頭看向那邊一直不吭聲,但留意著自己這邊的矮個子,說道:“我媽媽朋友的包,被剛才進門那位朋友拿走了。”
“麻雀,東西還給人家。”
文天略微抬高了聲音,在喧囂的遊戲廳裏,沙啞的聲音卻傳得很遠。
外號麻雀的矮個子抬起頭,看了看這邊,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或者話語,他走到另外一個人那裏,拿出一個黑色皮錢包走了過來,默默遞給路揚。
“雖然這事不對,”文天微微笑著,語言很柔和,說道:“他也隻是窮怕了想吃肉,希望你別怪他。”
“我明白的,”路揚接過錢包,對著文天也回以微笑,說道:“這年月大家都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