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沃伯特,”佐奇瑞變得精神百倍,“再審視人體,難道你不知道其中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種是心靈的,一種是肉體的——換種說法,一種機製,一個調節器。生命的源泉,即機械裝置是靈魂。不管是重量或是彈簧,還是某些非物質的影響,都是在心髒中;不過沒有肉體的話,運動就失去了平衡,當然,沒節律也不可能!因此心靈由肉體來調節,正像平衡輪使它有節律的擺動一樣,這毫無疑問。假如人生病,總之,是肉體功能得以適當調節,比如吃得過多、喝得過多或睡得過多要生病一樣等等。在我最初的想法中,肉體在擺動中消耗的動力要由靈魂輸送進去,那麼,靈與肉之間的和諧統一又靠什麼,還不是那隻奇妙的擺控裝置?齒輪與齒輪憑借它才緊密結合在一起,這就是我的發明和應用;生命對我而言已不再是秘密,它隻是一種靈肉的機製而已!”
佐奇瑞在自己心目中高大起來,幻覺將他捧到了神秘的宇宙中,但吉朗特,他親愛的女兒,在門檻上聽到了這一切!她撲進父親懷中,佐奇瑞擁緊她。
“出什麼事了,乖女兒?”他問。
“如果我這裏僅有一根彈簧,爸爸,”她把手指著心口,“我就不能這麼愛您了。”
佐奇瑞凝視著女兒,沉默良久,突然,他大叫一聲,手捂著胸口摔到舊皮椅上,昏迷過去。
“爸爸,您怎麼了?”
“來人!”沃伯特大叫,“斯高拉!”
沒有斯高拉的回答,前麵有敲門聲,她開門去了。當她急匆匆趕到工作室,佐奇瑞早已醒過來了,沒待老傭人開口就對她說:“不用說,老斯高拉,肯定是又有人送來一塊見鬼的走不動的表。”
“老爺,是這樣!”斯高拉邊說邊把表遞給沃伯特。
“我的心永遠不會錯!”老人淒涼地說。
沃伯特接過表,小心翼翼地上了鏈,但還是走不動。
奇怪的來客
如果不是沃伯特的一片癡情感動著她,吉朗特真想替父親去衰老。
大師明顯地衰老了。他的機製因固執而嚴重磨損。他常陷入大喜大悲中。他似乎遠離了人類的生活,而進入了超自然的神秘空間。此時,那些居心不良的對頭又在到處散布謠言,攻擊他。
佐奇瑞大師的表會出故障,這的確震動了整個日內瓦鍾表界。齒輪的離奇癱瘓有什麼含義?
為什麼佐奇瑞大師與它們之間有如此奇特的聯係呢?這些難解之謎糾纏著人們,令他們膽戰心驚。不分尊卑大小,上至侯爵,下到學徒,凡是大師的顧客,人人都按自己的理由推測。
他們試圖拜會老人,但均遭到拒絕。大師病得很厲害,吉朗特避免讓這些無休止的拜訪影響他,是因為這些拜訪更易變為指責和嘲笑。
醫生的藥也無能為力了。他莫名奇妙地消瘦下去。老人的心髒時而會停止了搏動,時而又變得嚇人地急促和紊亂。
當時有公開展覽名家傑作的慣例。誰都想讓自己巧妙完美的作品獨領風騷,技壓群雄。但與此同時,大師的遭遇引起了最偏執和最強烈的憐憫。對手們由於敬畏他,因此更甘心憐憫他。他們咀嚼著老人往日的榮耀,當展覽出他那帶移動數字和反複報時設備的偉大發明時,得到了一致好評。在法國、瑞士和德國也是身價倍增。
同時,佐奇瑞在吉朗特和沃伯特的精心照料下,也漸漸有些好轉,精神怡靜,他擺脫了那些怪念頭的糾纏。當他可以下地時,吉朗特引他走出戶外,避開那些堵在家門口落井下石的買主們。沃伯特卻呆在工作室裏,徒勞地擺弄著那些癱瘓了的手表。可憐他根本一點頭緒也找不到,有時隻得閉上眼睛歇一下,深恐變成師傅那副模樣。
吉朗特盡量領父親到城裏最怡人的地方去,她挽住父親的胳膊,穿過聖安東尼教堂,在那裏可以欣賞到科隆的湖光山色,晴朗的早晨,能清晰看到布爾特山地平線上的山尖。吉朗特指著這些讓父親看。他好像失去了記憶,神不守舍。看到這些遠離了記憶的事物,他流露出猶如孩童般的快樂。大師的頭靠著女兒。兩顆腦袋挨在一塊兒。黃金白銀區分明顯,共同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
現在,老人為自己在世上並非孤單而充滿了幸福感。他欣慰地看著年輕美貌的女兒,想到自己已年老體衰,如果有一天離開人世,女兒會無所依靠,盡管全日內瓦幾乎所有的年輕鍾表匠都很崇拜她,但他們都沒有膽量進入大師森嚴的門戶。因此,趁現在自己神誌清醒,大師想到了沃伯特,更想到了兩個青年人在一起時,情投意合的情景。
正像他有一次向斯高拉所說的,兩個年輕人連心跳都“步調一致”。
斯高拉盡管難以理解,但還是表現了她對字麵的歡喜,要以聖母瑪麗婭奴仆的名義,發誓在一刻鍾內發布全城。佐奇瑞努力使他平靜下來,並讓她重新發誓,無論多久這個秘密也不會從她嘴裏傳出去。
所以,全城中,現在隻有兩個人還蒙在鼓裏,那就是吉朗特和沃伯特。但人們談論他倆的婚事時,總會聽到一聲怪笑,有個聲音響起:“吉朗特不能嫁給沃伯特!”
如果談論的人稍加注意,會看到身後站著一個陌生的又矮又醜的老家夥。他有多大年紀?沒人說得出,至少打賭已到了幾百歲,但無人真下賭注。他雙眉橫架額頭,大腦袋平放在肩上,也就隻3尺寬,和身高差不多。活脫是一口古老的大鍾,臉龐與鍾麵一般無二,胸前晃動著鍾擺,鼻子扁而長,恰如日晷儀。一圈圓周形牙齒突出唇外,緊密地咬合在一起。說話嗓音如鍾鈴之鳴,心跳仔細一聽,像鬧鍾一樣嘀噠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