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風。風起時,雖然在百步之外,可以吹滅絕大燈火。所以要和鬼魂相遇,必得預備一盞明角罩的燈燭,才不致被鬼風吹滅或陰氣化熄。今天召來的鬼不在少數,陰氣必然極盛,明角燈恐怕不濟事。我已經替你預備了一種電火。這火乃是世上最有力量的火。其實世上兩字,還不過一句話兒。走遍天下,哪裏去找這種天火?說簡捷點,就是雷電之電,雷有雷公,電有電母,雷電雖屬天成,而雷公電母實有支配之權,管理之責。我這電火,乃是向電母那邊借來的。因為常有許多厲鬼,結隊成群,不服指揮。他們把身子隱起來,專在暗中和你為難。便有誅鬼的利器,也每每技窮。因此求我師鐵拐先生,牒請電母借了若幹電力。”說著,從袋中取出兩塊似銅非銅、似鐵非鐵的板子,說道:“這是我師葫蘆中鍛煉的至寶,名為電板。隻要把這板子磨擦起來,便能將空中之電,收入室中。我師又言:‘二千年後,世風愈薄,人心似鬼。人間所用的燈火,不堪應用。那時這位電母太太,責任就更重大了。因為世上所用之火,都要仰仗於她的電力,才能放出大光明來,普照世界咧。’”少君笑道:“這話近於詼諧了。難道二千年以後的人,都能像你這樣向電母借電來用麼?”一之冷笑道:“你才不懂咧。剛才說過,電是天地間一種自然生成之物。又不是電母的私產,也不是她自己製造出來的,她不過有管理之責、支配之權就是了。再說,天下之物,原供天下人利用。將來的世界,既然非電不明,世上自會收取電光來用。那時節收電之法,必如今日這耕織蠶桑一般,大家看得沒有什麼稀奇。可是送電之權,仍操在電母手中。即如現在人們所知的電,也非電母自己的東西,總不過是歸她管理、支配罷了。”王一之一麵說,一麵早已施法,把電光攝到。一霎時,滿屋透亮,似在白日之下。但這電光卻非常清白,很似月光,不如日光之烈而帶紅。少君立在一
邊,隻覺有些熱騰騰的,甚為難受,忙問:“鬼魂何時到?”王一之戟指畫符,忽然麵現怒容,向空叱吒一聲道:“怎麼如此不守規矩,多少時候了,還不召來?”一語未了,室中出現陣陣旋風,向地上卷起,卷至電光相近,便靜止了。即有許多女鬼,鬧鬧嚷嚷地立在麵前,大家向王一之行禮。王一之卻傲然微哂,並不還禮。少君仔細看時,見有披頭散發,七竅流血的;也有衣冠楚楚,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和活人一般無二的;有肥如豕而蠢如牛的;有長逾丈餘,或短僅三尺的。少君已從宮中人打聽得武帝亡妃身容是一個瘦小伶娉婀娜多姿的人,便照著所說的目標,放膽找去。找了多時,才得了一人,年紀不過二十餘歲,而狀貌又有七八分與所聞相同。便向這鬼仔細端詳一番,見她桃腮杏眼,櫻口柳腰,端的是一位絕世美人。所難解的,是別的鬼魂,或現怒容,或作病態。唯此鬼則冷肅嚴整,不怒不悲,更不見絲毫輕佻相兒。少君喜道:“王兄,就請這位娘子辛苦一趟吧。”王一之點頭道:“可以可以,你就帶她去吧。”一語未了,隻見那鬼正容問道:“請問法師,讓我跟這位官長去什麼地方?須知我生前為的是不肯輕易苟且,才跑到這條死路上來。如今已為泉下之物,難道還不能自在守誌,倒要跟一個陌生男子同去什麼地方麼?雖然隔絕陽間,無人知道,但我這脾氣,是寧願獨居岑寂,不肯和生人為伴的。
還請法師轉言貴友,另選一個去吧。”王一之性本暴躁,又在酒後,見一個女鬼敢於如此倔強,不但威令不行,且恐被少君訕笑,因大喝道:“你這鬼魂怎敢不服指揮?老實告訴你,這位長官,他是皇帝麵前最有體麵之人。他今帶你到宮中去見皇帝,多少可得些好處。這是人家所求之不得的事情,你倒又推卻起來,不真成不識抬舉麼?”說罷,也不再讓女鬼說話,即請少君捏起訣來,隻見一縷香風,緩緩度入袖中。王一之說:
“這鬼已經到了你的身邊。你要怎樣,她就得照你怎樣。但你可不能用甚方法和她通奸起來。那個罪名,可大得厲害。不但你,連我也要銼骨揚灰呢!”說畢,收起電光,把手一揮,又是滿室的旋風,群鬼都散。二人出了那間密室,仍舊出來飲酒。
飲完,少君笑問道:“方才倒沒有想到那皇家後妃,難道竟沒法請來麼?”王一之搖頭說道:“這個卻難。你要曉得,一個女人能夠做了皇家後妃,當然不是尋常女子,或是星宿下凡,或是仙神謫貶。他們死後,或謫滿歸班;或生前有罪,重行加罪,再謫;甚或打入地獄,不得超升;或在此有功,更予升遷顯秩。這些便都不歸我這裏管。我也沒法子去請她們。要是不然,我很可以替你找這位後妃娘娘,使她本生之魂和皇帝重見一麵,豈不更好?何必多費手腳,做這移花接木的事情呢?”少君又問:“這女鬼怎生如此倔強?你是她們的總管頭兒,瞧她一點沒有怕懼的樣子。這是什麼道理呢?”王一之說道:你別輕視此鬼。她是一個讀書人家的女孩子,姓王,叫英英。從小兒由她父母指腹為婚給一家姓劉的。當時兩家都在旺盛時代,可算門戶相當的好姻緣。哪知這姓劉的孩子,卻是個倒黴的角色。自從他出世以後,家中死人、水災、回祿,相繼而起。好好一個人家,弄得四大皆空。到這孩子長大起來,雖然也讀得滿腹經綸,可是家破人亡,存身不住。幸得一個老家人賠錢、賠力地把他送到嶽丈家中,希望得個照應。哪知英英的父母全不是什麼好人,聽說劉家那等境況,早已存心把女兒改嫁別人。英英是一個出名的美人兒,又且懷著滿肚子的才學,本地官宦人家,少年子弟,哪一個不想得她為妻。英英的老子二次擇婿,專以勢力大小為準。他說:“破了家,隻要有勢力,仍可恢複轉來。若是沒有勢力,雖則眼前過得舒服,是經不起一點意外的。”因此他便屬意於一位宰相的公子。以為仗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