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試道心特設迎龍閘 解凡體投入孝女懷(2 / 3)

看看到了分娩期近,秀春也知此事再也隱瞞不住,方才把仙人囑咐的,一五一十稟告沈氏。沈氏見說,不覺驚喜交集,忙去告知老胡。老胡是讀書人,知老君投胎玉女之事,便點頭說道:“天下奇事原多,果如秀兒所言,多分這個孩子,還是大有根基的人,而且玉女生老君祖師,是從脅下而出。我兒若也如此,卻到那裏去找這等穩婆呢?”沈氏也歡喜道:“果是仙人降胎,定有仙人前來照應,還怕什麼來著。倒是女兒年輕怕羞,不夫而孕,又是世上罕有之事,憑你說得天花地墜,誰肯相信我們!將來秀春怎能見得人麵。”老胡也道:“這正是無可如何之事。現在隻有你我先把這個原因,對認得的人談談。我家向來不得罪人。人家也沒證沒據,壞我秀兒聲名。”沈氏稱是。

於是老夫妻倆對著人,就把此事講說開去。不上幾天,已傳得全村皆知。眾人有相信的,有不信的。總因事不幹己,也沒工夫去查考他們的真假。就是那疑秀春的人,因找不到奸夫姓名,也不敢胡亂批評。不過人人心中總有這段懷疑罷了。

這天卻是秀春臨盆之日,尋常產婦,肚子疼起來時,總覺有什麼東西往下墜去一般。秀春卻是痛向上麵,似乎有什物件,由腹而上,向胸口頂住似的。老胡夫妻隻得把村中有些經驗的老穩婆請來,問他上頂之故。穩婆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隻說:“小姐得的仙胎,或者比眾有些不同,也未可知!”老胡究竟懂事一點,想那穩婆連這等奇產的理由都不曉得,分明不能收生。萬一真個從脅而下,卻到哪裏去找這麼一個大窟窿來呢?把這話對沈氏說了,沈氏益發驚惶。這秀春痛陣越緊,從早晨直到午刻,隻覺那東西已頂過胸口,不住的上頂。這一陣子卻真虧她,換得個咬牙切齒,目眩神昏,險些要暈厥的樣子。胡氏老夫婦隻急得求神拜佛,對天設下香案,虔心通誠請那位送胎的仙人,快快救命!正在鬧得起勁,忽聞外麵有人敲著板,高叫:“專接難產,專收怪胎。”老胡聽了,大喜道:“我兒正患怪胎,偏有這人自稱專收怪胎,豈非奇巧之事!想是我女孝心格天,天遣仙人前來救護她的!”沈氏也喜,忙著出去一看,原來是個既跛且黑的老年道姑,敲敲叫叫的,已去有幾十步遠。沈氏沒命的追上前去,哀求仙姑救命:“仙姑救我女兒的命去來!”道姑問道:“可是平時難產,或是懷個怪胎!是平常產,如什麼坐臀而出,托蓮花生等等,不幹不淨的,我方外人,不願承攬;若是什麼怪胎,倒可以助她一手!”沈氏忙道:“正是怪胎!正是怪胎!是極奇極怪的怪胎,師父快快前去,再遲,就沒了命了!”道姑笑道:“生男育女,瓜熟蒂落,何必急得這個樣子?也罷,貧道今日恰從下江到此,還沒曾做過一注生意,巧巧的就遇到了你們這等怪胎。大家也算有緣,我就和你去來。”於是一跛一拐的回身就走。沈氏恐他走不起身,意思中想去攙她一下,哪知道姑走得雖慢,沈氏拚命價追趕,兀自相差幾步,到了沈氏家門,也不用人指點,竟自大搖大擺的拐了進去。沈氏隨後趕到,才知道姑真是異人。正要告訴她女兒痛了半天,萬分難忍的話。誰知道姑不甚愛聽,隻說:“快等我去見見令愛來!”沈氏將她領入房去,剛到門口,但聽裏麵秀春大叫一聲:“疼死我也!”沈氏聽這一聲,早已魂膽俱裂,也顧不得道姑,自己跌進房去,捧住秀春一瞧,隻見她雙眼上翻,兩足挺直,一縷幽魂,已經透出軀殼。沈氏不由大哭大叫起來,滿口隻叫:“秀春,我的兒,怎麼丟了我們走了!啊呀,我那兒喲!你死得好苦哪!”他這一陣哭不打緊,外麵老胡和幾個親戚鄰舍一齊擁了進來,反把個道姑擠在後麵,不得上前。老胡正在傷心,猛見道姑對著秀春屍體隻是冷笑。老胡怒道:“你這道姑好沒良心,人家死了人,正在傷心,你還在此喜笑,可也有些人心麼!”道姑厲聲冷笑道:“你們請了我來,又不曾請教到什麼,把我冷落在此,卻自顧亂哭你們的死人,這等舉動,還不可笑麼?”老胡未曾回言,沈氏卻突然覺悟過來,忙著丟了秀春,跳下床來,分開眾人,走到道姑麵前,直挺挺跪了下去,隻顧磕頭哀呼,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老胡見老婆如此,隻得也上來哀求。道姑大笑道:“請起,請起,不要如此多禮!貧道既到此間,剛才已經說過,和小姐算得有緣。如今她命在俄頃,怎能袖手不救!”即命取到一碗淨水,向那秀春屍身噴上一口,口中喝道:“兀那頑龍,還不出世,卻待何時!”一語未了,秀春目動口開,手足皆動。老胡夫婦大喜道:“女兒有了救了!”眾人也都稱怪事。誰知秀春坐起身來,一個惡心,哇的一聲,吐出一個肉球,跌在地上,其聲又脆又清,好似金質一般。先時不過彈丸大小。道姑又噴一口水,把肉球噴得脹大十倍。正詫異間,但聽得轟然一聲,好如天崩地裂一般。一霎時,肉球破裂為二,裏麵跳出一個唇紅齒白,麵目玲瓏的女孩子,口中擒著一粒小如芥子,光彩閃爍的小珠。那道姑疾忙上前,把小珠取出,向自己口中一塞,一仰脖子把珠咽下肚去。老胡夫妻和眾人都看得呆了。正在紛擾,不期床上產婦已在那裏大嚷:肚子餓了,快弄飯來我吃!沈氏這時喜歡之極,幾乎忘了秀春,聽了這話,忙又上前去問她;“可覺有什麼難過?”秀春搖頭道:“一點不覺怎樣,隻是肚餓得慌。娘,快給我弄飯去。”沈氏忙道:“產後虛弱,怎麼能夠吃飯?”秀春未答。隻聽道姑叫道:“不要緊!不要緊!肚子餓了,自然得吃飯才飽。不但小姐,連我貧道,也正要討口喜酒喝哩。”沈氏見道姑這般說了,自然放心。上麵托人煮飯,一麵要來收拾那個剖開的肉球。道姑忙止住道:“這東西你們碰不得,讓貧道替你們找個地方安置吧!”說罷,抬頭一瞧床邊有一個木製的米桶,吩咐把米傾出,卻把那兩半肉球捧了起來,雙手一合,仍舊變為一個圓形的東西。拚合處,正如無縫天衣,瞧不出一些痕跡。又從自己的口中,吐出三寸長短的金針,向肉球連刺七下,刺成七孔,將其丟在木桶內,笑道:“這個東西將來大有用處,無論要什麼東西,隻消孩子一取,馬上可得,須得好好保存。”說罷,看著沈氏將孩子包紮好了,放在秀春枕邊,這才一齊出外坐定。老胡動問道:“道姑寶庵何處?法名是哪兩字?”道姑笑道:“出家人呼牛呼馬,一由人便,本來用不著什麼名字的,施主愛叫我什麼,我就是什麼。橫豎無緣難會,有緣終於離不開的。至於住的地方,更沒一定,若有定處,倒和施主們一般,在家納福就是了,何必早東暮西,奔波來去呢!”老胡見她說話大有玄理,不由肅然生了敬意,因問:“小女不夫而孕,以口降胎,又係卵生,不知吉凶如何?還祈明示。”道姑大笑道:“我又不是仙人,怎知這些道理。但想施主存心長厚,小姐又係純孝之女,老天爺何等慈悲,難道送個壞家夥來,傾陷你的財產,破壞你的門風麼?”老胡稱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