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_長淹汜兮
水汜和待了一會兒,見日頭已起,也出行去了,放哨的弟子見水汜和出行,既不敢攔著,也不敢過問。
碼頭一如往昔地熱鬧,聽著來往商旅的吆喝,水汜和麵上浮出一抹久違的笑意。
“老朋友,不管你想不想見我,我終是回來了。”
水汜和踏進渝州城,打聽到了孤鴻莊的所在,便又向孤鴻莊行去,他行得不急不緩,在這初夏之日,稀寥地偶有幾聲蟬鳴,水汜和笑了笑,對著兩旁的林子自顧說了句:“你們和他一樣地聒噪。”
行至孤鴻莊門口,便見裏麵亂躺著幾具屍體,屍體皆一身黑衣,身旁還有流鋒劍派的佩劍,看來流鋒劍派昨晚也亂成一團了,竟連屍體也沒來得及打理。
水汜和穿過正廳,直走到君子院中,推開正中央的一間房門,看了看屋內的擺飾,應是高蟬的房間不錯,見衣架上掛著一件金絲織錦軟袍,上配一頂鎏金碧玉冠,心想到若是高蟬穿上這一身華服,定是十分好看。再向旁邊看去,是折疊整齊的一件夜行衣,上置一頂普通的白玉冠。水汜和取過白玉冠,想到日子竟過得如此之快,轉眼間高蟬已到戴冠之年,還自立門戶,成了一派掌門。
忽聽得外麵一陣悉碎的腳步聲,水汜和眉頭一皺,這個時候還會有誰敢來孤鴻莊?莫不是宵小之輩,想趁火打劫?真是放肆!
一人跌跌撞撞而來,邊走邊回頭看去,看其模樣應是被人追殺,也受了傷。待行近時,水汜和才望定來人,原來竟是高延。
原來昨夜高蟬讓高延買些滋補之品給容煥寧補補身子,而眾人逃離得匆忙,並未攜帶多少金銀細軟,高延思慮之下,決定回孤鴻莊取些銀兩,他本想著昨日剛大戰了一場,流鋒劍派也吃虧不少,隻要小心些,應不會有問題。誰知一入渝州城,便被幾名流鋒劍派的弟子盯上了,他昨日受了傷,不是那幾名弟子對手,邊打邊逃,便又回到了孤鴻莊。
高延也望見了水汜和,登時如釋重負,上前行了一禮道:“汜大人,你怎地在這裏?”
水汜和將白玉冠收隱於幽衣之下,他是想來高蟬生活過的地方看看,不過這無需向高延說明。麵無表情道:“我來取點東西。”
高延雖知水汜和厲害,追殺自己的那幾名弟子絕不是他的對手,但與水汜和並不熟識,又道:“高延被流鋒劍派追殺,懇請大人救高延性命。”
轉眼間那幾名劍士已追殺過來,高延雖還未得水汜和首肯,但也知趣地退至一旁,以免妨礙水汜和出手。
“你的生死,與我何幹。”水汜和淡淡回了一句,身移形易,竟在轉瞬之間越牆而去,消失不見了。
高延驚慌不已,不知水汜和為何突然離去,他明明對高蟬甚是疼愛,殺起流鋒劍派的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為何吝於出手救己一命。難道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可二人至今隻見過兩麵,一是除夕之夜,高延受高蟬之邀上汜水城出演,二是昨夜,他們一行人護衛高蟬而走,確實沒有什麼機會得罪水汜和啊!
想到高蟬,忽而想起昨夜高蟬喚他“兄長”時,水汜和誤以為喊叫自己而應了聲,難道是因為這件事?
幾名劍士滿麵殺意地疾奔過來,高延苦笑了兩聲,暗道:“蟬弟,你折我壽也。”
流鋒劍派一夜之間損失了近四十名弟子,身為掌事的顧南行自回到渝州後就昏迷不醒,無奈之下,眾弟子隻得再去請李淹長出山。
李淹長雖潛心練劍,但門派事務也並非全然置之不理,上次顧南行因娥儀之事被周流所傷,李淹長便關了他兩日禁閉,然而今日……
“南行被何人所傷?”李淹長望著床上昏迷的顧南行緊張問道。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傷勢,明明還有呼吸,但心跳脈搏俱失,是生是死,他也判別不出。
“汜水城主水汜和。”田子建咬牙恨聲道。水汜和答應他讓顧南行完好無損地回到流鋒劍派,他確實也做到了,隻是顧南行一回來便昏迷不醒,也不知他算不算是遵守承諾。
“是他。”李淹長白眉橫起,摸了摸顧南行手腕,也沒有脈搏,料想應該被水汜和封了哪一道氣門,讓田子建幫忙把顧南行扶起,李淹長與顧南行對麵而坐,四掌相接,便向顧南行輸入內力,以打通顧南行的經脈與氣門。
任督衝帶,陰陽蹺脈,奇經八脈暢通無阻,並無阻塞現象,李淹長一時也不得其法,隻好先撤了內力,再作他想。
突然,顧南行兩眼一睜,一道寒光閃至,直刺向李淹長胸口,如此近距離之下,李淹長又無防備,內力也都還未歸息,一時間難以反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枝匕首刺入自己胸口。
“掌門!”田子建驚叫一聲,李淹長右手一拂,將顧南行身子震了出去,連帶那柄匕首,也震飛釘在床頭。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是什麼滋味兒?”角落裏,一個森寒的聲音倏地響起。
李淹長劇烈地喘息幾下,田子建識得這個聲音,見房角的黑暗處漸漸凝出一個實影,轉瞬間偌大寬敞的房間裏就被無邊的黑暗籠罩,那種黑暗,不是入了夜關了燈的黑暗,因夜間的黑暗終有漏縫,總能找到稍稍亮色的東西,而這種黑暗,完全沒有破綻,且極具重量,似乎在這黑暗之下,田子建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似是在拉鋸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