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叔在一旁,見二子總沒說道正題上,當即也上前跪下,磕了頭,“若是二子這孩子沒能讀出個名堂來,教他天打雷劈,我與他爹娘也是沒怨言的。”聽得身邊二子一陣炸毛。
起過誓後,村長李大春便拉著二子一家語重心長道:“老木叔,人言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二子如今已十四歲了,雖說天賦異稟,然而畢竟讀得很晚了,我與村中眾老的想法是咱們須得抓緊時間,從現在開始,下死功夫開始學學問嘞。”
邊上幾個老家夥也隨聲附和,“早日把秀才郎考回來,我幾個也有臉見祖宗嘞”,“可不敢耽誤,一寸光陰一寸金”,“今年冬天難熬,我幾個老家夥怕等不及嘞”……
二子雖說有參與權,卻沒發言權,隻看著村長一副如喪考妣的嘴臉,與幾個老家夥嘰嘰喳喳,喋喋不休,越發覺得可惡,本來想要最後搏一搏,免去讀書的差事,哪知他阿公老木叔霍地站起,一拍桌子,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吐出一串話來,“二子娘,今天便把二子的束脩備齊,常用的衣物準備個三四套,明日一早便叫大林送二子進山。”
便見他娘哎的一聲,抹著淚出了去,二子才知此事已無可更改,隻好守在一側靜聽眾長輩吩咐,什麼尊師重道,什麼嚴於律己,什麼踏實厚道,隻要老輩子嘴裏有的詞,都像是倒豆子一樣,一顆一顆慢慢都倒了出來。
到了晚上,破天荒的二子娘淘換了二斤精米,添了一碗葷腥,飯桌上不住地給兒子夾肉,往常樂嗬嗬的光景,今日卻沒了聲響。
二子有心調動氣氛,心道:“我是去學習的,不是去送死的,咋都一副死生不複相見的臉呢?”提起筷子,也給他阿公和爹娘分別夾了一筷子肉,口裏吐出的話卻是,“阿公,爹娘,二子這一去,家裏沒了小的,你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每個月,該吃一回葷的還得吃,阿公有腿疼病,不要再像往常那樣勞作了,該休息還得休息。娘也不必想我,我隻是去學習的,指不定師父憐憫,允許我隔幾日便回家來也是有可能的。爹少抽旱煙,那玩意對身體不好,二子不能像往常一樣在阿公和爹娘身邊盡孝,阿公和爹娘也要保重自己。”
他這一席話不說還罷,一說完,二子娘直接扔了飯碗,躲二子屋,邊哭便給他收拾衣物去,李大林也埋著腦袋吧唧吧唧盡刨飯了,他阿公老木叔最為誇張,直接兩眼泛淚,嘴裏包著米粒兒,還不停說道:“孫子啊,你可不要怪阿公,阿公是為你好嘞,你不要學你阿公和你爹,沒本事一輩子在土裏刨活兒。你要認認真真學出個樣子來,給你阿公,給你爹娘長長臉,我的乖孫嘞。”
得,一家人是真正感情迸發了。再玩世不恭的靈魂也不能對舐犢親情無動於衷,再刻薄寡恩的性子也不能對血脈相連視若無睹,再遙不可及的距離也不能阻隔日久漸生的默默情愫。二子,無論他前世是多麼的鐵石心腸,今天,他是真正成為了老木叔的孫子,李大林、二子娘的兒子了。
到了入夜時分,二子娘借著昏黃的油燈還在給他補衣服,其實行李已然打點好,包裹裏早已備了好幾套衣服,哪裏還填得下母親這滿滿的愛子心腸。窗外有著微微的涼風,隔著縫隙吹了進來,二子娘一如往常把他的手放入被子裏,壓了壓被子四角,口中溫柔道:“快些睡吧,很晚了。”
他躺在床上哪裏睡得下,看著老娘鬢邊微白的發梢,眼角越發深邃的皺紋,那都是老母親的綿綿擔憂祝福的烙印,也催促道,“娘,你也早些休息吧,我的衣服都夠了,你現在補了,也帶不走。”
“娘先給你補好,等你下回回來,就可以直接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