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見他猶豫的模樣,覺得好笑,但卻不點破,另辟蹊徑勸道:“老先生,若是真有一日,你老真能點破人體構造之奧義,那麼離得道便不遠了。黎民蒼生深受疾惡之苦,老先生造福萬代,功在千秋。千百年後,當傳有你的名聲。”一說完,便向他合十以示敬畏。
不知年側了側身子,訕訕道,“死者為大,豈敢豈敢?上有神明,下有閻羅,不敢不敬啊。”
“嗨,這還不好辦,待小僧請了方丈師兄,開三寶壇,作懺悔文,念經百遍,自有菩薩體諒,老先生不必介意。況且,你這位童子乃是有大機緣的,曾深受生死轉換之苦,他日你老隻需在旁提點,一切雜事俱付與他,豈不是很好嗎?”
這個建議倒是不錯,不知年沉吟良久,心裏輾轉反側,虎子這孩子乃是被菩薩救過的,有佛光護體,一切自是無虞。自己隻需在旁指導,一切諸事皆有虎子來做,那自己也不算為惡了。況且不還有普方那老禿驢開三寶壇為自己做法嗎?靈泉寺百來年傳下的道場,縱然普方無甚本事,畢竟有滿寺諸僧加持、佛菩薩坐鎮,何懼之有?
他這樣一自我安慰,倒還真是懼意大減。當即拉著二子手道,“此事宜快不宜遲,咱們這便回寺裏去,請你師兄做法。”
二子被他乍然一驚,費力掙脫開來,“老先生,也不急於一時,小僧還要等普修師兄嘞,並且鎮上尚有諸事煩身,抽脫不得。”
不知年執拗勁犯了,恨恨道:“普修又不是小孩子,他自己不知道回寺的路嗎?偏要你等他。鎮上還有什麼事,你年紀輕輕,做得了什麼,且交給陳大人他們去吧,咱們早些回山,老朽也心安一些。心頭有了妄念,菩薩神仙是會知曉的,若久久不去懺悔,定要怪罪。”
二子聽他胡攪蠻纏,又不好駁他的麵子,隻好勸道,“老先生,你此話不假,但做法之事,豈能疏忽?若沒個七日七夜齋戒坐禪,收攝心神,焉能妄動法器?莫若你先帶著你的童兒回山,我忙完手中瑣事,小僧當來助你。”
不知年聽他說得在理,也不再勸,立馬回身便要出門,眼見虎子遲滯,才想起虎子來,便道:“倒是忘了你此來的目的了。”
虎子撓了撓腦袋,嘿嘿一笑,隨即對著二子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道:“小人來時,我娘曾告誡,若是見了神僧,當給神僧磕三個頭,多謝神僧救命之恩,小人沒齒難忘。”
二子不及扶起,見這個比自己還高了一個腦袋的壯漢子跪在自己麵前,尷尬不已。又聽他說及緣由,不禁感慨古人心性醇厚,自己遠不及也。他近來親眼見了一連串的死人事件,既惋惜於巧兒與那少年的悲愴命運,又痛恨自己身入其中,卻沒本事救助二人,深深愧疚,又深深自責。
由此他更想到,重生以來,所作所為難道便真的問心無愧嗎?若是從前,他必定毫不猶豫答一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經曆了一些事後,這話又如何能說出口?汗水村父老期許,靈泉寺僧眾厚待,甚至龍鳳鎮滿鎮百姓敬仰,這些無不是他心頭的一根刺,若是不去攪動,倒還罷了,一旦提及,便真是令人痛徹心扉。
這個時候,二子應該再一次變了。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的,當即吩咐淨照去請陳、張、王、劉等鎮上幾家主事的人過了來。
……
張老爺最近幾日過得頗有些愜意,家宅弊病已清,內外無憂,怡然自得,時不時還有競爭對手的戲兒看,簡直是快意人生,勝過神仙。待到淨照來請,他自是不敢懈怠,如今這位普元神僧,且不說其他,單是與陳家太守的關係便已叫人捉摸不透,他哪敢怠慢。
等到了陳府,剛下了馬車,見隨侍普元的小沙彌五空正候在府門口,忙快步上前暖聲問安,“小師父好啊,小老兒聽說普元神僧有大事安排,特意過了來,不知神僧現下落榻何處?還請帶路。”
五空低著頭,紅著臉道,“張老爺請隨小僧來,王老爺和劉老爺等幾位已經到了。”
張老爺聽說其他幾位已經到了,忙催著急吼吼趕去,生怕怪罪。一進了二子居住的院子,隻見眾人正在院中喝茶,一疊聲告罪道,“愚弟來遲了,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