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便是臘月二十三,俗稱小年。這日闔村老少,但凡是帶把的,都要到村中祠堂裏拜祭拜祭祖宗,感謝祖宗保佑,今年風調雨順,又順帶著祈禱來年更好,這樣流於形式的活動,年複一年,已然流傳了上百年,每家每戶都作為一年來,最為重要的事來做。
這一年,因著二子和犢子兩個有了出息,給老木叔一家在村裏大大的長了臉,老木叔排位也徑直上升到了第三把交椅。便是大林,也由往日裏最靠邊的位置給換到了最中心的地方。二子兩兄弟不耐煩祭祖時繁文縟節,饒是村長和幾個老輩子多次催促上頭排去行禮,但他二人都隻異口同聲道:“小子焉敢忘了孝道,各位阿公叔伯在此,哪有小子露臉的地方?”
老輩子們聽他二人說得謙遜,心下也自高興,便也不再強求,隻是更加羨慕老木叔父子,這父子兩皆是個直脾氣,素來不成器的,竟不意有如此佳兒佳孫,看來老天爺對他父子兩不薄啊。
這一日,闔村百姓聚在一塊兒,和和美美吃了頓午飯,以示本村親如一家的友愛之情,接著幾日便是各家忙著打掃房子,上墳祭祖,準備年夜飯等雜事,一年到頭,這幾日反倒是最忙碌的,但雖然忙碌,心裏卻最是閑適安逸。
二子早已不適應年關中的瑣事,這樣濃厚的年味兒,他或許從前感受過,卻也是好幾十年前了。不免有些神傷,來到這裏,也有四五個月了,前塵往日如雲煙,所有放下的,放不下的,到如今皆成癡念。
他這幾日有些抑鬱,除了老木叔與大林父子外,其餘人都瞧得明白。二子娘有時見了,自然擔心,這孩子今年有了這樣大的造化,再不是父母羽翼下的小鳥了,如今兒子的心思,再也猜不透了。有幾次,趁著沒有外人,她偷偷問二子道:“乖兒,咋了?過年了不高興嗎?有啥想吃的,給娘說說,娘讓你爹去給你買來。”
二子當然不會說‘我懷念上輩子了’,隻好閑扯兩句推脫開來,二子娘沒奈何,便又偷摸請犢子來探探二子口風,犢子卻哪裏敢來?是以,二子陰鬱的心情日複一日,沒能好轉。二子娘瞧著眼裏,跟著憂心不已。
直到了這日東流領著豐貴、豐富兩兄弟和幾個小廝,駕著兩架馬車,送了滿滿兩車年禮來。兩架馬車沒甚出奇之處,但汗水村自來閉塞,哪裏常見這樣的高頭大馬,不消說,闔村百姓自是站成兩排,夾道相迎,直把馬車送到了二子家門口。
東流遞上了王寶予的拜帖,老木叔與大林早已嚇傻了眼,愣著沒敢接,倒是犢子經曆過世麵,又知曉其中的內情,是以沒絲毫驚異,上前接過又交給二子。二子當然也得客氣的引了東流及幾個小廝進門。
雖說都是太守府裏的仆從,但瞧著那一身打扮,放眼望去,又有哪個比得了的?二子娘早已躲進了廚房,等著大林吼道:“二子他娘,快上茶啊。”才端著茶低著頭出了來。
東流哪裏敢托大,這位小神僧一身本事他是見識過的,出人頭地那是遲早的事,自己何必得罪人呢?他跟在陳中敏身邊多日,深悉處世之道,眼見得二子一家老小對他恭敬有加,忙躬身拜道:“小子東流,奉我家橫公子之命,特意奉上年禮,祝老太爺,老爺和夫人,及二子公子吉祥。”
老木叔幾個哪裏被人這樣奉承過,各自擺擺手,老木叔更是低聲道,“小兄弟可不敢這樣說,咱們都是地裏刨活兒的莊稼漢,哪裏敢受你的禮,我們家二子少不更事,你不要見怪。”他畢竟年紀更大,上次見了王寶予已有了些經驗,想著宰相門前七品官,太守大人比不得宰相,家裏的小廝也不能小瞧了去,是以大著膽子回了一句。
他這一句話說完,便如打了個勝仗一般,又暗自想到,當官的也就這樣,老子便不能和他說話了嗎?
“老太爺說笑了,憑著二子公子的本事,他日入朝為官乃是板上釘釘的事,連我家太守大人也很是看重的,這次小人臨行前,太守大人還吩咐小人帶話給二子公子,說道,若是二子公子有閑,不妨多到郡上走動走動嘞。”
老木叔幾個聞言,都喜不自禁,二子本事了,連太守大人都這麼關注,我們家是發了,祖宗保佑!
二子卻知東流的話外之音,抱了抱拳當即回道:“多謝小哥帶話,還請轉告太守大人,待過了年,小子必定要去郡上,向大人多多請教的。”
東流笑道:“小人必定帶到,這次小人來,橫少爺還令小人送了一封信給二子公子。”言罷,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恭恭敬敬矮著身子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