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送走天喜,青山去地裏和父親告別。看見父親正在烈日下鋤草,鋸齒一樣的玉米葉子邊緣在他的臉上掃來掃去,豆大的汗珠掛在下巴上,被陽光曬得黑黝黝的手上鼓著一條條扭曲的血管。

青山心裏一熱,跑過去接過父親手裏的鋤頭,飛快的往前除草。二十多年來的父愛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裏,禁不住的淚水和著汗水一起流下來。他怕父親看見自己在流淚,狠勁的朝前鋤草。

把這片地的雜草弄完,青山用衣襟把臉上的汗水和淚水一齊擦了,回過頭來對父親說:“爸,我不在家你不要太累,上樹子要小心。胡慧嫻家沒得血緣很近的親戚,她請我幫把她老漢送到濟世醫院,我不能不答應。她家前些年醫病人把家掏空了,我拿家裏的錢去幫她,你不要怪我。”

坐在玉米地邊的汪福明打斷兒子:“山兒,我們汪家的家風你是曉得嘞,遇到這樣的事情你不伸手幫忙,就不是我們汪家的後代了。你放心去,前些年你不在家我們一樣把地裏的活路做好,現在耽擱些時候有啥子嘛。”

汪福明見兒子走過來,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叮囑兒子道:“你要去我們支持,但是不要有過分的念頭,別讓人看不起,我們汪家不做那種乘人之危的事情,要幫忙就一心一意幫忙。屋頭的事你不要擔心,有天喜新龍他們,還有你的舅舅家人些,再說了,你媽和我還沒有到動不得的時候。”

青山不斷的應承著,看著父親因為過度勞動而變得畸形的手指關節,心裏很是難受。心裏想:父母親為他付出的太多太多,天底下再孝順的兒女也報答不了父母的養育恩情,自己以後還要更加努力,讓家富裕起來,讓父母少吃些苦,過上安寧快樂的生活。

父子倆有一句沒一句的又說了些話,看看天邊的黑雲在湧動,青山趕快回家拿了東西。告訴開微型車的人天氣恐怕有變,交警多半回家避雨,可以提前出發,搶在大雨來到以前走過容易堵車和塌方的路段。又打電話跟慧嫻,要她馬上作好準備,他們一來就上車。

青山拿起準備好的東西,叫汪茂雲騎上摩托車搭他去街上,汪福明和劉建蘋站在大門口一直看著兒子離開視線。青山到了街上,找到微型車駕駛員,一起飛快的趕往梨園村。

微型車直接開到慧嫻家院子裏,鄉鄰們已經把慧嫻父親抬出來了,青山和幾個鄉鄰把泡沫墊子弄平整,一比長度,病人伸不了腳,又把副駕駛的座位也下了。眾人小心翼翼的安置傷員。

慧嫻奶奶把青山拉到裏屋,端出一碗水要他喝下,望著老人凝重的表情,青山毫不猶豫的把水喝了。老人又拿出一個醬紅色的桃木鍾鄭重地放在青山手上。

自始至終老人一句話都沒說。青山知道這些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他替奶奶攏了攏兩鬢的白發,拉了一下奶奶枯柴一樣的手,便快步走出去。

微型車平穩而快速地行駛在108國道上,路兩旁的果樹和稻田慢慢換成了花椒樹和玉米地,再換成馬尾鬆、灌木叢。過了泥巴山埡口,車子盤旋著來到河穀地帶。空氣中彌漫著暴雨即將來臨的緊張氣氛,鳥兒們急促的鳴叫著,仿佛在召喚同伴趕快找地方避雨,一群一群的從頭頂掠過,燕子緊貼著地麵追逐食物,路上的車輛行人也行色匆匆的從車窗外一晃而過。

清涼的風從車窗外灌進來,澆拂著車裏人焦灼的心。慧嫻心裏七上八下的,父親這次去求醫,前景實在難以預料,她想理出一個清楚的思緒,可就是理不出來,這裏剛想起,另一個念頭又從橫裏冒出來,這時候的她真正體會到心亂如麻是什麼滋味。上次治病欠的債剛還清,又來了這麼一下子,父親又要遭罪了,看到爸爸凸起的顴骨,花白的胡須,額頭上深深的皺紋,她的心在滴血,她不知道出路在何方。

胡中林躺在青山和女兒中間,每一次微微的顛簸都讓他鑽心的疼痛,那痛從腰部開始慢慢的擴散到全身,這一波疼痛剛剛結束,後麵的一波痛又開始湧來。他咬緊牙關,閉著雙眼,將一切痛苦硬生生憋在肚子裏。胡慧嫻知道父親正在遭罪,緊緊握著父親的手,想讓痛苦從這裏傳遞到她身上。她知道,這幾年父親忍受了多麼大的苦難,一個生龍活虎的莊稼漢子一下子失去了勞動能力,做點手上的活都要小心翼翼,那心上的痛比身體的痛更加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