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到村子裏響起鞭炮聲,那是送新娘子出門了。那幫人才紛紛起身,走向各自的車。等車隊從村長家開出來,又繞村一圈,重新回到鄉村大路上,浩浩蕩蕩地離開,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樹稍上了。
嚴明雖然送出了紅包,卻沒有資格跟著進城去吃喜酒。村裏很多人都沒這資格。隻有村長幾個得力助手,還有村裏在城裏有點關係的人,才獲得邀請跟著送新的隊伍去了城裏。至於其他人,等新娘子三天回門的時候,村長在村裏再擺酒招待大家。
嚴明雖然沒進城,過一天卻知道了城裏那場酒的全部過程。因為方文靜是受邀嘉賓之一。
方文靜的爸爸方院長,是這對新人的介紹人,所以喜宴上方院長帶著方文靜,成為座上嘉賓。他們那一桌坐的也是縣長的幾個朋友們。方文靜先還聽著他們聊些誰長官啦,誰下去啦,聽得無聊,等新郎新娘來敬酒的時候,才有了點興趣。
那天沈雪打扮得格外好看。本來就雪白的皮膚,化了妝之後更顯得嬌豔美麗,又喝了點酒,眼睛也格外發亮。穿著一件彩繡的紅旗袍,顯露出身體的曲線美,連方文靜看了都覺得實在性感誘人。
新郎也算是帥氣了,西裝革履,笑容滿麵,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攬著新娘的小腰。遇到要跟客人敬酒,新郎就把新娘摟得緊緊貼在身上,顯得十足的甜蜜。
可是沈雪總覺得哪裏不對。
新娘身邊跟著個伴娘,敬酒的時候,由伴娘給她斟滿酒。新郎那邊則跟了幾個年輕人,個個笑容滿麵地幫新郎招呼客人,替新郎斟酒。新人敬酒的時候,遇到年長的人倒也罷了,老老實實敬酒喝酒,遇到年輕人,那幾個伴郎就眼著起哄,不僅哄著客人多喝酒,連新娘子也被哄著多喝了許多,而且還哄著新娘子跟新郎的朋友們喝交杯酒。
方文靜不是很懂這些規矩,但是她想著如果自己是新娘子,決不能容忍跟新郎以外的人喝那什麼交杯酒。何況新郎還在旁邊笑著看著跟著起哄,他是不是傻?嫁給那樣的人,靠得住嗎?
看了一會兒,方文靜又覺得無趣,反正不幹自己的事,管他靠得住靠不住。
方文靜他們這一桌,酒足飯飽就散了。走的時候新郎的那些朋友們還在鬧得不可開交,新郎的衣服脫得隻剩下裏麵一件背心,遠遠聽著好象是說要看新娘換衣服。連送客的時候都隻有縣長夫婦和村長夫婦,隻說孩子們在招呼那些朋友們,被拖住了抽不出空來。
縣長歉意地對他幾個朋友們說,“你們知道那些小年輕,鬧起來天王老子都不管。難得今天放開了熱鬧熱鬧,爹媽們也就由著他們鬧這麼一回。”說得一幫老爺們兒哈哈笑起來。
回去的路上,方文靜想,喜宴上都鬧成這樣,不知道洞房的時候又會怎麼折騰呢。
方文靜把這段故事講給嚴明聽的時候問他:“以後你結婚的時候,會這麼鬧新娘子嗎?”
嚴明哈哈笑道:“你想這麼鬧你嗎?”
方文靜紅了臉,打了嚴明的胳膊一下,“說什麼呐你!”扭過頭去不理他了。
嚴明把方文靜的肩膀轉過來,捧著她的臉低聲說:“我怎麼舍得讓別人這麼鬧你,要鬧也是關起門來我親自鬧啊。”說著就滿頭滿臉地親上去。
方文靜再也說不出話,親著親著也忘了她本來想說的話了。
沈雪三天回門的時候,是王道明開著車一起因來的。聽七嬸說新姑爺帶了滿滿一後備箱的禮品給老丈人。
那天宴請村裏人喝酒的宴席,從村長家院子直擺到院子外麵的路上,一共擺了二十幾桌。把小小一個小河村能走路的人全請去了。雖然桌上的菜據說比起城裏那場喜宴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但村民們仍然十分高興。畢竟村子裏十年八年也遇不上這麼大規模的一場宴席,這麼多人在一起吃吃喝喝還是很高興的,村子裏所有的狗也歡騰地到處蹦著汪汪叫,雞們卻被嚇得躲得遠遠的。
這一天,新娘子沈雪穿了一套紅色齊膝套裙,嘴唇上塗得紅紅的,烏黑的頭發在後麵盤得整齊,頭發上還有些彩色的小點點,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頭發下麵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脖子裏掛著的一個綠墜子。據說是一塊翡翠,特別值錢。
大家都驚歎沈雪嫁了人變得更漂亮了,又驚歎縣長家就是有錢,待這個兒媳婦又這麼好,你看給她買的衣服多麼漂亮,還戴個這麼貴的墜子。
酒席上,回門的新郎新娘照例一桌一桌的敬酒。在這裏,沒人敢鬧他們的酒,村長夫婦帶著新人,想怎麼喝怎麼喝。可是,嚴明注意到,沈雪的眼睛裏卻沒有往日盛氣淩人的光彩,新嫁娘臉上笑意盈盈,為什麼眼睛裏卻有種黯然的惶恐?
嚴明不懂,現在也不想懂。他看見了,注意了,僅此而已,他對沈雪不再有其他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