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倒塌的梧桐(外一章)(1 / 2)

倒塌的梧桐(外一章)

朝花含露

作者:趙天晟

對於一株樹而言,用“倒塌”來描述它的生存狀態似乎有些欠準確,但又確乎隻能如此才是準確的。因為這一株並不高大的梧桐,一直默默地綠在高樓的背影裏的梧桐,確實已經倒下了。殘損的枝葉緊貼在地麵,再也不能相觸在風中、搖曳在雨裏,隻有幾根當它站立時無法見到的巨大的根須,還緊緊扣住已經開裂的水泥塊,作為它仍然活著的明證。

這一株並不高大的梧桐,一直活在我居住的小區的後院。也許是當年有一個人認真手植於此,也許是一隻過境的小鳥帶它來到了這裏,也許僅僅是一陣風送來的種子,這些都已經不重要。當我看到它時,它確乎已經在此立了很久,一直默默地綠在高樓的背影裏。在水泥地麵的僵硬和磚頭圍牆的夾縫裏,雖然似乎已經生長了多年,但並不粗壯。不過這並不妨礙它葉片的寬闊與開朗。夏日裏它寬闊的葉片深處,甚至還會傳出城市裏難得的蟬鳴。

每天都匆忙地穿行在城市的紅塵中,很少有閑暇和興趣來關注這樣一株平凡的綠著的梧桐樹。它自有它夏日闊葉的蒼翠、秋日落葉的金黃,我自有我終日勞作的辛苦和小小收獲的喜悅,但這一回,我卻不得不注視它。因為,我終於看到了它的“倒塌”。房地產業洶湧的巨浪,在一個幽暗的黃昏吞沒了這個小院裏的一個小小的商鋪、幾戶散落的人家和這一株孤獨的梧桐。挖掘機的轟鳴僵硬地扯斷了曾經的夢境、綠意和生長的方向……

在匆忙而凶險的拆遷之後,是一段漫長的“空窗”,沒有建築大軍如水而至,而是一直空在那裏。混亂而刺眼的工地,恰如巨大的傷疤寂寞在城市的紅塵裏,一晃就從夏到秋,再一晃就從秋到冬。而那一株梧桐,也是從夏到秋,從秋到冬,隻靠著幾脈殘須牢牢地紮在地下,綠依然是夏日的綠,黃依然是秋日的黃,枯依然是冬日的枯,絕無一點生命破敗的痕跡。除了偶爾光顧的拾荒者,沒有人來靠近這一株已經倒下的梧桐。江南的冬季裏那冷冷的濕氣,凝聚在它的枝頭,偶然間還會有雪,淺淺的小雪,覆蓋它,滋潤它。它那黝黑的枝條讓我相信,來年的春天,如果沒有那黃金的利刃徹底割斷它與土地的聯係,它還會在春日的陽光裏綻出一縷嫩黃、然後漸成新綠、然後漸有蟬鳴。

我知道選擇一株樹來表述對於堅強生命的禮讚,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題材,但在陽光之下,除了旺盛的生機,還有什麼是新鮮的?在這樣一個奔忙到靈魂出竅的時代,我們已經習慣了那些矯情的偽飾與虛空的追求,習慣了那些所謂怡情養性的小情小調。我想要問自己的是,當我很難再對一株倒塌的樹產生敬意和尊重的時候,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草木本心

那盆蘆薈終於還是死了。它由肥而瘦,自瘦及枯,掙紮著熬過了幾個春秋。將它棲身的花盆搬到北陽台上,算是物以類聚。如此,空盆又增加了一個。不過,驚奇地發現,先前三個空盆,如今,都不寂寞。

曾幾何時,買過幾盆花木,當時紅的、白的、紫的、黃的,開得煞是熱鬧,也煞是好看。可是,終究護花無術亦無心,香消玉殞,花殘葉落,最後,花的痕跡一點也沒有了。花盆裏土重,搬上樓不易,帶下去一樣吃力,索性就將花盆廢棄在閣樓北陽台上。廢盆承風接雨,瓦質的漸漸爬上了青苔,塑料的則邊緣開始脫落,不規則的缺口顯出被棄的破敗與淒涼。北陽台很少涉足,塵世勞碌,難有閑逸。過年時,在上麵放過鞭炮;元宵節,煙花也曾從上麵飛出過;偶爾,女兒會到上麵,東敲西打,南張北望,尋一份野趣。北陽台視野相對開闊,可以看夕陽無限好,可以賞月上柳梢頭,我也會陪陪她,感受四麵來風的暢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