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駕著路虎在25號高速公路上向北飛馳,邊上的丹尼斯雙手掛在高扶手上,兩支粗壯的胳膊上滿是刺青,雖然一直保持這樣不舒服的姿勢,他卻沒有顯出不高興的表情,還在哼著快樂的小調,直到徐行把車子開下了高速公路,他才滿臉疑惑地看著徐行。
“你這是去哪?我們到丹佛了麼?”丹尼斯問道,他看看窗外,又看著徐行。
徐行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車子開過一片鄉舍和農園,丹尼斯開始注意外麵那美麗的景色。
“哦!那有一群鹿!”丹尼斯興奮地叫道,“嗨!夥計們,過來!”他衝著窗外叫道,粗魯的聲音把這些可愛而膽小的動物們嚇得直往樹叢裏鑽。
“真不錯!”丹尼斯呆呆地看著那在樹枝晃動中隱現的毛皮動物的碩大屁股,舔了舔了嘴唇,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
車子開過鹿群,又過了半小時,來到了一個山坳,徐行瞟過路邊,那個寫著“危險,有流沙”的破衣服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很正式的警示牌,漆著白色的油漆,上麵用紅字寫著“危險,潭邊有流沙!”看來是那個洛基已經回來過了。
“這邊的確很不錯,你該不會帶我來看風景的吧!”丹尼斯嘻皮笑臉地說道,他轉過頭看著徐行。
因為在山坳裏,太陽已經有半邊落到了那邊的山下,這裏有些暗了,車子停了下來,徐行打開前座的一個櫃子,拿出一台小巧的數碼攝錄機。
“想要拍日落?”丹尼斯看著徐行手中的DV問道。
徐行沒有說話,他隻是推開車門下車,又走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從懷裏摸出鑰匙打開手銬,把丹尼斯拉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丹尼斯好像感覺不太妙,緊張地叫了起來,這和他的計劃並不一致。
“這裏是洛磯山,你不覺得這裏的風景很好麼?”徐行眼睛望著斜掛天邊的紅日,嘴裏淡淡地問道。
山風輕拂清流湧動,楓迎千掌片片落紅,徐行隨手撚過一片在風中翻舞不止的楓葉,放在眼前對著落日慢慢地看著。夕陽返照血色餘輝,這片紅葉恍惚間已經化成了一隻染滿鮮血的手掌,而拈著青紅葉柄的那隻手卻像白玉雕成,毫無瑕疵,妖異無比。
丹尼斯抬頭看看天色,又看看四周,狠狠地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步,緊緊地靠在車門上,口中問道:“你帶我來做什麼?”
徐行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自語:“這麼美的地方,用來當墓地真是有點可惜!”
“你是誰?你不是檢查官!”丹尼斯心中一顫,尖聲叫道,連臉都已經有些變形。雖然落日仍在,丹尼斯卻感覺這山坳裏已經暗無天日,這山風也陰冷異常,背上更是冷汗直冒。
徐行垂下頭看著充滿警惕的丹尼斯,微微一笑,那眼神和笑意隻讓丹尼斯感覺心底冰涼,甚至連身子都已經僵了大半。
山風又起,四周滿是沙沙的樹葉磨擦聲,隨著風勢,又有幾片枯葉向著西麵飄去。
徐行收起微笑,目光轉動,看了一眼手中那片楓葉,輕輕一彈,那片楓葉又飄飄乎乎地揚上了半空,趁著風勢遠遠地飛了出去,繼續著它那被打斷的旅程,徐行的目光若緊若鬆地跟著它,倒像已經忘記了眼前還有丹尼斯這麼個人了。
就在這一刻,丹尼斯奮起餘勇,狠狠地對著徐行的胸膛揮出一拳,如此的距離,為逃生的搏命一擊,就連霍利菲爾德隻怕也要避其鋒銳。在丹尼斯剛才的計劃中,若是有幸可以把徐行擊倒,自己就趁機殺人奪槍奪車而逃,若是不太有幸,隻是把徐行擊退幾步,那自己也可以逃向山上,從此再過上逍遙的日子。
隻是丹尼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近在咫尺的一擊卻完全落了個空,正待他想趁勢衝過徐行逃向山上時,卻發現自己全身發麻無法動彈,雙腳無力地在半空之中踏動。
徐行一手捏著丹尼斯的脖子,一手打開攝錄機對著丹尼斯的臉,嘴裏冷冰冰地說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還有半分鍾!”他按下了攝錄鍵。
拿著DV拍下自己殺人過程不是他的習慣,而是客戶的要求,對於這種無法發現屍體也不會有報道的情況隻能采取這種辦法取信於人。
丹尼斯突然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他大聲叫了起來:“你!不能這樣,我是受法律保護的!我已經受到審判了!”
他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真是讓人大為驚訝,原來這些毫無人性曾經把法律當成如廁草紙的家夥在這種時候也會講法律。
徐行麵無表情地看著丹尼斯,就像看著一具屍體,或者說,就像一具屍體正在看著他。
“你不能殺我,……”丹尼斯臉色已經因為急血上湧而變得通紅,“不要殺我……”他開始哀號起來,隻是他的眼淚這時候根本無法幫得上忙,徐行可不是那些感情豐富的法官和陪審員們。
徐行提著淚流滿麵的丹尼斯,慢慢地走到昨天洛基差點被吞沒的那處流沙邊上,把丹尼斯扔在了流沙上。
“你……”丹尼斯還以為自己有了活路,可他才說了一個字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被鬆軟的沙土吞噬,“上帝,這是什麼!”
“你的腳下就是流沙,由於大量的湖水已經浸滿了沙子的間隙,它們已經無法承受你的重量,所以你就開始下沉,……”徐行淡淡地回答。
丹尼斯瞪大眼睛,用力掙紮起來,口中也大聲叫起了救命,這慘叫聲讓一群本在灌木叢中休息的野鴨一家也呱呱地跑了出來,山穀中開始熱鬧得像個集市。
“別殺我,別殺我,天哪,你知道一個人有多值錢嗎?別…,真的別這樣,放我一馬,我可以把錢給你,我的錢,你不相信?!我還有我的身體,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的器官,可以賣,你不可能沒聽過器官買賣,你可以把我的心,肝,腎,角膜,還有這你覺得有用的,都拿去賣掉,聽說我,你知道這些在黑市上能賣多少錢麼?一個腎就值二十萬美金,我有兩個腎,還有還有好多東西都可以拿去,這些值五百萬美元,你殺我能拿到多少錢!!!?我告訴你有個很有錢的人,他正在找一個肝髒,我知道他是誰,我帶你去找他……我會帶你去,我一定會帶你去!!!隻要你現在別殺我,反正我也是會死的,你還可以多拿很好錢!!!!!!求求你,求求你讓我活下去。別把我埋進土裏。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不就是想過別人報仇嗎?那也不用現在殺我,你讓我贖罪吧。我一個人可以救很多人,就很多人的生命!!!混蛋,你到底聽懂了沒有?!!!!”
徐行靜靜的看著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仿佛在夜色中一塊大石頭。正像丹尼斯所說的,人體確實很值錢,也確實有很多人需要別人的器官來挽救自己的生命,這的的確確是一門好生意,好到很多人都在偷偷摸摸明目張膽地做。可惜,徐行從來不做多餘的事,他從來也不是個生意人,如果老方在這裏,一定會對丹尼斯的話深表同意,說不定就會把這家夥撈起來帶著他滿世界配血型找買主,然後那丹尼斯就會伺機逃跑,這也確實是他想做的事,但一個拿了別人的錢的殺手又怎麼能擋得住五百萬美元的**呢?
看到徐行完全沒有反應,他不停地扭動著身體,尖刻地咒罵,痛苦地哀嚎著,接著又開始咒罵起徐行的祖宗。
徐行皺著眉,腳尖一挑。
一顆石頭飛進了丹尼斯的嘴中,他立時收起聲,用力向外吐著這個不明飛行物,就這麼一耽擱,他又沉下去幾分,流沙雖然還沒到了他的喉嚨,但已經吞下了他的下半身,他已經無法叫罵,也不敢叫罵。
“事到臨頭還想那麼多花樣,真是很積極的人生態度呢!我想要是那家人看到這個片子,一定會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吧!你看,你想救贖別人,這不也做到了麼?至於那器官什麼的,嗬嗬,這世界上那麼多人呢!也不指著你這一個嘛!你想那麼多這不是搶上帝的生意麼?對了,這是不是就叫作無畏無私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嘖嘖,不簡單,不簡單啊!你這幾年在牢裏麵沒有放鬆過對自己的要求吧?是不是天天都有好好學習啊?應該還寫了不少心得體會吧!沒事,你現在還有時間從腦子裏過一遍,我聽說人臨死前腦子會特別的清醒,可以在幾分鍾內把一輩子都複習一遍,應該有點開心的事吧!你看……這人哪,就是不知道如何分配時間,找不到人生的重點!你想這人生自古誰無死?隻爭朝夕嘛!你看看這還有幾分鍾,你怎麼就還有時間浪費在恨我身上呢?我要是你,就閉上眼好好享受下,你沒覺得自己像被包在大被子裏?哦,更確切的說法,有沒有回到娘胎的感覺?緊緊的,暖暖的,還帶著水?咦,居然還瞪我?!你這人真是沒悟性啊!算了,我就不開導你了!說點正經的吧!”
丹尼斯恨恨地瞪著徐行。
“你現在一定發現自己很難自拔,你每一次的努力都隻會讓自己陷得更深,……”徐行看著在沙中不斷掙紮卻隻是更快下沉的丹尼斯,手上的攝錄機一刻不停地記錄著正被流沙吞沒的丹尼斯。
“因為你的每一次移動,都隻會讓流沙變得更加緊密,那種強大的吸力就像粘稠的蜂蜜,讓你無法脫身,而重力讓你不斷下沉,下沉,……”
丹尼斯絕望地抓著地麵,不停地把那一把把青草連根拔起,還往徐行處扔來,隻是還沒有扔到徐行身上就像是被什麼擋住般落下。他驚恐地看著徐行,像看著一個不是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