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沈城蕭瑟(1 / 3)

“今天作業是《我的理想》,嗯…嗯…我的理想是什麼?”“就是你想做什麼!”

“我想睡覺。”

“認真點!…理想就是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嗯?!我想成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

“說實話!”

“好吧,我想到處玩,到每一個國家吃那裏的東西,玩好玩的,還要拍很多照片。”

“你想當馬可波羅?”

“嗯!”

“好吧,我告訴你要怎麼成為馬可波羅,首先你得做好作業,每次考試考好,然後上好的大學,找到好工作,然後賺到好多錢,然後你就可以到處去旅行了。”

“上學,工作,賺錢,那我還有時間去旅行麼?”

“所以你要快點賺到錢,就可以有時間去旅行了!”

“可我要是像你一樣到老了都沒有賺到錢,是不是就不可以去旅行了?”

“是的,不過你可以對你的孩子說同樣的話…如果不是把你生下來,老子就有錢去環遊世界了!”

“真是這樣的麼?”

“當然是真的!”

........

知道時間是怎麼走的麼?很多人都會把時間比成流水,可水到了海裏也會蒸騰而回,卻不見時間往回走過……無論你有多大的力量與能力,也不能挽回一分一秒的時間,如果說看著時間帶著生命遠走是一種悲哀,那能時刻感受到時間的人無疑是最痛苦的。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神秘的無力感,每個孩子在麵對人世的那一刻都會放聲大哭,似乎已經知道自己將要經曆那一段艱難時光。

生命對於每個人隻有一次,每個人都注定是自己生命裏唯一主角,無論你在意或不在意,你的這段生命中,配角們的故事或許也會有著同樣的精彩。在徐行遠離塵世的那些日子,總會發生一些事,冥冥中牽動著他的過去與未來。

每個人一出生,死神就會寄來一張死亡通知書,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送到,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會寄到,如果死神有開快遞公司,一定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很多人不會去想這件事,認為這對他們的生活沒有好處,但有一些人認為,知道何時死去是一件好事,可以提醒自己做點有意義的事,這些人中的一些已經很有名,另一些不太有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死後,會被人記住,而另一些人就算活著也沒人會想得到。

我是蕭瑟,我知道我會在某一天死去。

生命就是一本書,世界上有無數人,無數個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將要發生的故事,在我的書中,有他們的身影,在他們的書中,或許也有我的。

........

坐在沙灘上,頭頂是高大的椰子樹,上麵還結著青色的椰果。海風帶來鹹的滋味。

蕭瑟輕輕抬起手,放在眼前仔細地看著,又緩緩地放在臉上,感受著溫度。

這是我的手,我能感受它,但並不真正地了解它,就像這滿地的砂,我不會知道它們都經曆過什麼,是不是從海的那邊而來,是不是經過億萬年的風霜,是不是看過滄海桑田的變遷…

記憶會不停遺忘,人的一部分總在不停地死去,另一部分生長出來,毫不在意,也無憐惜,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它們曾經的存在,直到有些最重要的部分死去。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可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很難的題吧!

蕭瑟歎息著看著天空,如果我能重活一次,那我會留下哪些陪著我呢?身體的某一部分,還是那些美好的記憶?

美好的記憶總是和那些不怎麼好的記憶纏在一起,如果要死去,就一起死去吧。難怪那些智者在麵對死時,會選擇留下自己的思想,放進一個更新,更有活力的身體。所謂的著書立作,青史留名大概正是這個意思吧。

我的身體死去,但作為一個思想的人,卻在這個世界中永遠地活了下去。

蕭瑟突然笑了起來,這個想法真是有趣,有趣得讓人想自殺。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自殺?提前結束自己的人生之路,走了一半突然決定不走了,或許是累了,或許是厭煩了,或許是什麼也不是,就這樣突然地不走了,沒有理由也沒有原因,隻是不想和那些人一起走下去,看膩了這些路上的風景,轉身甩著手走開!

海風有點冷,蕭瑟突然站起來,脫下上衣,向著海裏跑去,用力揮著雙臂,劃向遠方。

海水有些渾,很多的髒東西,蕭瑟緊緊閉著嘴,偏過頭看著天空,他想就這麼浮著,隻是一個浪頭打來,差點嗆了他一口,他掙紮著翻過身,辯認下方向,準備回岸上。

那是什麼?一個黑點在前方十多米外,水中飄浮,蕭瑟猶豫了一下,那是在防護圈外,如果要過去,就要翻過防護圈。那是一圈用繩子串起的紅白相間浮標,對一般人來說就是危險與安全的分界線,雖然隻是一條線,但似乎那外麵就藏著太多未知的危險。

人生之中總會麵對無數這樣的線,有形或無形,跨過去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或更好,或變糟,或生,或死,沒有人知道,隻是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尊重這樣的線,無論這線是由誰劃出,也無論這線意味著什麼…

過去……別過去!

或許沒有那麼像兩個人在自己的腦中爭吵,但蕭瑟確實在那之前猶豫了,兩種相反的念頭交替著在腦海中來往反複,像兩個調皮的孩子爭執著沒有對錯的一個問題。

你不敢麼?從小到大,蕭瑟心裏都有一種要衝破牢囚的渴望,不為什麼,隻是想證明自己生而自由,是的,生而自由,可是除了少少地幾次,他從沒有真正感覺自己自由過。

不過,到他再大個幾十歲,他就會像長輩那樣思考:自由總是有種種限製的,你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少自由。能力?財富和權力,大概就是這些吧。

咬咬牙,他遊近了防護網,雙手一撐,翻了過去,這裏雖然和剛才那邊沒什麼不一樣,卻給蕭瑟另一種感覺,刺激和緊張。

冷靜啊,又不是在翻柏林牆。

他向那個若隱若現的黑點遊去。

浪花輕輕地撫著肌膚,溫柔中帶著讓人**的力量。那個黑點被波浪卷來卷去,蕭瑟覺得自己快沒有力氣了。隻是他離這那個黑點是如此之近,就在一手之外,在水中看不清是什麼。

為了什麼寧可冒生命危險,自己有可能遊不回岸上。

現在轉頭吧,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叫。

可是,如此之近。

我已經離它如此之近…

那是什麼,是你的夢想麼?如果是夢想,那或許值得你冒這樣的危險,但它不是,你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什麼!

“也許隻是一隻破鞋,你這麼努力地向前,最後拿到的就是一隻破鞋?”

“隻是我已經遊了這麼遠了,如果就差這一點,我放棄了,我可能一直會後悔不知道我為之付出的是什麼。”

蕭瑟在水裏停了停,看準方向,用力猛撲過去。終於夠著了。

還好不是破鞋,隻是一個大大的椰子。

“好了,可以回去了,你知道這是什麼了,別把命送在這裏,趁你還有力氣,別打算帶個椰子回岸上,這玩意十塊錢三個,就算它是從萬裏之外漂來的,仍然還是個椰子。”心底那個聲音又在說。

蕭瑟轉身往回遊,他要在自己體力消耗完之前回到岸上,從這一點看,他還沒有傻到家。

隻是命運就是這樣,當你努力向前,目標仿佛就離你很遠,當你轉身要走,那個目標仿佛就在你的身前。一個浪花把那個椰子推到了蕭瑟身前,他鬼使神差地把椰子推向前。既然來了,我就把你帶回去做個紀念。

隻是回去的這段路分外難遊,一是因為他的氣力已經不多,再就是現在已經快接近退潮,這個時間段也是最危險的,很多人就是這時被卷入海裏,再也沒有回來。

蕭瑟努力翻回安全水域,這裏已經沒有人了,大家都已經上岸。

蕭瑟不再去聽外麵的聲音,他一心隻是往著岸上遊,隻是五十米,不是那麼難的,但我要冷靜,他告訴自己。

那個椰子很有意思地一直浮在他的麵前,總是離著他的眼睛一尺多遠。

那上麵,仿佛有些什麼花紋。蕭瑟的念頭一閃而過。

好了,隻有十米了,再加把勁。蕭瑟咬著牙,用力掙紮上了岸,走上沙灘,翻身坐了下來。那個椰子被浪花衝到了身前。

蕭瑟拿起它,手裏沉甸甸,他捧起椰子,在陽光下端詳。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奇怪的圖案。

“好像在哪見過。”蕭瑟輕輕在耳邊搖了搖,裏麵隱隱傳來水聲,猶如海浪拍在礁石上一般聲響。

“我就知道你不一樣。”蕭瑟拍拍那個大椰子。

........

沈城,雖然叫作城,但卻隻是個位於中國南部的一個小小的縣城,這些年雖然改革開放的春風在南中國吹來吹去,但好像並沒有吹到這個小城裏,這裏其實就隻是一個縣域經濟的典型,人均生活水平不高,但山清水秀物產豐富,除了各種小吃美食外,還有很多吸引人的文化傳統。

或許是因為經濟不發達的原因,當地人對於子女的教育就分外重視,每年的高考升學率在全省也排得到前列,這就像是經過十多年的教育流水線上下來的產品,經過客戶們嚴格的產品檢驗後良品率達到令人相當滿意的程度。把人比成產品,這個說法有點兒殘酷,但相比於之後越來越可怕的真正富士康式的教育體製,現在的學校至少還能把學生跳樓當成件大事來看,老師們至少還能稍稍體諒點學生脆弱的心理,學生們在試卷堆裏還能有抬頭喘氣的時間,反而是十年之後,一些學生被無情地淘汰成老師之後,對付起當年同窗們的下一代還真可以稱得上毒手魔心辣手無情。

蕭瑟正是這被稱為教育流水線上的一個半成品,經過幼兒園小學初中幾道工序,他已經掌握了經受檢驗的重要規則,在考試中保持良好的成績。當然,也正因為這樣,他才能被家長獎勵到廈門旅遊一次,而那次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到大海,也是第一次有種隨著海浪遠去的奇特感覺,那種經曆的收獲,就是這個奇怪的椰子。

回到沈城之後,蕭瑟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幾個好朋友,邀請他們來家裏,品嚐從廈門帶回來的特產,滋味可口的鼓浪嶼餡餅,廈門的特產當然不隻是這餡餅,但這個帶得最為方便,吃起來也方便。

老羅、華仔和小趙是蕭瑟的打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可以竄著鋪睡覺換著碗吃飯的那種朋友,俗稱死黨,嗯,雖然強調性別沒什麼用,但這三位確實屬於男性。聽了蕭瑟半誇張的曆險,三人異口同聲麵露不屑地埋汰起蕭瑟的泳技。

“這麼說你沒遊到台灣?沒有在沙灘上寫下‘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連金門島都沒上?!沒有讓那邊被資本主義三座大山壓迫的國軍將士感受到祖國人民期盼遊子歸家的渴望?沒讓他們看看四有新人的精神風貌?…太讓人失望了,這樣也算到過廈門?你不知道到統戰前線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責任!要抓住一切時機推進祖國的統一大業!喂,別吃我的餅!小子你已經吃三塊了!”

華仔拿著餅溜到一邊,嘻嘻笑道:“還好沒過去,要不然這家夥肯定被腐朽生活腐化到墮落了!還是這餅好吃啊!比咱們的光餅嫩多了。”

“不是一個風格,再說天天吃這個你吃的起?我還是覺得光餅實在。”老羅反對,小趙附和。

華仔三人說的光餅是沈城當地挺有名的一種傳統食品,無酵麵團劑子拿手壓扁了,中間拿鐵釺紮個眼,灑上點白芝麻,抹上點水用手拍在在熱炭爐裏,十多分鍾就可以烤製出來,圓圓的餅當中有洞眼,可以用繩子穿起來,像是銅錢串,早些年當地人外出時就會帶上一串光餅,經嚼耐餓,吃口很硬,當地人會拿它夾著鹹菜或是豬油渣吃。

他們三口兩口吃完餡餅後,開始四處搜尋著有什麼好玩意可以掃回家,很快老羅就在窗台發現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