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醫院故事(1 / 3)

“如果生產足夠的話,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問題?”

“是因為有很多人並不生產卻占有過多的生產資料,也同樣是這些人經常會把生產引導到一些完全無法提升社會生產力的地方。”

“什麼地方?奢侈品麼?”

“錯誤的地方錯誤的時間的錯誤投入。隻要符合這些的就都算。這就好像你在完成一個遊戲,在遊戲時間內你要搭起一個塔爬到另一關,你這個塔要怎麼搭?這就是整個社會生產的安排,隻不過我們現在並沒有看到有明確的任務說我們一定要怎麼樣進入到下一關,但如果真的有一個極大的危機來了,那時候還來得及麼?”

“時間像海綿裏的水,隻要肯擠總會有的。”

“這……”

………

今天的天氣不好,外邊的天色比較陰暗,雲層很厚,這路邊的綠樹野花的光彩都濃暗了一些。涼爽的風中似乎能聞見水味兒,趙平覺得會有雨。但是電視裏的天氣預報卻說今天隻是多雲轉陰,沒說會下雨。樓下小賣部的老板抽著煙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兩個男的拿著包煙站在櫃台前,也在看電視。

“這破預報估計能蒙對百分之五十就謝天謝地了,我估計這天是要下雨。”老板看完天氣預報,嘟囔著發表自己的看法。

“我看也夠嗆!”旁邊的男人接過話茬,老板找了錢,和他們搭了兩句,得知他們是去五台山看球。就說這樣的天氣還是別去,說不定一會就下了,而且在雨裏給中/國足球加油除了證明自個是個十足的呆逼外什麼也得不到。其中一個似乎有些動搖,但是另一個還沒想好走不走,隔一會兒就看看外麵的天,似乎拿不定主意。

如果下雨的話,趙平估計他們會打退堂鼓,這世界上大多數人不喜歡下雨,但如果是球迷的話,那可能下刀子也得去現場。

趙平不是球迷,今天的球賽對他來說也沒有意義,但是今天他要去醫院,趙平和大多數人不同,他喜歡下雨天,空氣清新,雨水滋潤著大地,整個世界仿佛也與平時不同,對他而言更有種難得的重獲新生的感覺。平時被工作、朋友、家庭等等世俗雜事包圍著,感覺就像被安裝好了程序任人驅使的機器人,真正的自我好像都沒了,剩下的隻是一個機械的工作生活著的軀殼。隻有下雨的時候,看著那漫天的雨線將天地淨化成一片純淨的水世界時,他才能感到放鬆,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特別是他已經被醫院的消毒水味嗆到惡心了,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那年他挑選了另一個孩子,會是怎麼樣?隻是這個念頭一起來,他就有一種罪惡感,無法麵對阿菁的眼睛。

趙平坐著車,趕往市醫院。

阿菁來南/京已經一個月了,每天都要在醫院觀察病情的發展。自己工作忙,平時就是妻子萬芳在南/京照料她,自己這個當爸的卻隻能每個月從北/京飛過來一次,這令趙平很內疚,所幸是萬芳很理解他,讓他以工作為重,醫院這邊有她頂著。趙平每次一想到這,心裏就跟喝了蜜一樣甜,這樣賢惠的老婆哪去找。有了這樣一個賢內助,也促使他更加賣力的工作,這兩天請了假就飛到南/京,到住的地方把東西放下就急著往醫院跑。

趙平和萬芳是中學同學,上學時兩個人就兩情相悅,畢業後上山下鄉在農村兩人結了婚,後來回城安排了工作。如今一眨眼過去二十個年頭,他們的女兒阿菁也長大了,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夫唱婦隨,是別人眼中的幸福家庭的典範,趙平也確信這一點。隻是阿菁的身體,卻是時好時不好,於是家庭生活就隻能圍著她轉,這次聽說這裏的醫生對阿菁的病情有了新的說法,而且治療起來也挺有效果,萬芳便果斷地請了長假在南/京呆了下來。

來到醫院,趙平直奔三樓,在樓梯上碰到了阿菁的主治醫師大夫,那個聽說是國外大醫院交流來的醫生康德大夫,康大夫低著頭下樓沒注意他,趙平上次來就對這個年輕醫生印象不錯,趕緊大聲打招呼:“醫生,你好。”

康大夫聞聲抬起頭來,看見是趙平,先是一愣,隨後笑著說:“嗨,你是那個阿菁的父親吧,怎麼今天有時間來了。”

趙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請出假了,平時我倒是想來可沒時間。這不,我才下飛機就過來了,阿菁的病怎麼樣了?”

康大夫說:“這兩天沒有其它狀況,就是還有點燒退不下去,可精神也挺好的,再住院觀察幾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

趙平高興的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說道:“太謝謝你了白大夫!”

“白大夫?”

“哦,不好意思,每次見你我總是想起白/求恩大夫,您知道這個人吧?特別好的一個***主/義戰士,他犧牲在手術台上。他是加拿大人,您也是加拿大人吧?”

“我不是,我是美/國人,”康德笑了笑,對他說,“我們的工作就是治病,你不用太客氣,剛檢查完病房,你去看看她們,你知道哪個病房吧?305,快去吧!”

趙平離開了康德,來到305房,一推門就見阿菁躺在床上睡得正沉,妻子萬芳不在屋裏,可能去洗手間了。趙平走到床邊,看見女兒的小臉紅彤彤的,腦門上盡是汗。趙平愛憐的擰了把毛巾,小心的幫女兒擦汗,隨後又整了整被子,坐在床邊開始削蘋果。

大約過了三分鍾,門一開,萬芳進來了,看見趙平坐在床邊愣了一下,很出乎意料的樣子。趙平忙示意她噤聲,指了指阿菁。萬芳點點頭走過來,小聲說:“剛吃了退燒藥,現在正發汗呢,醫生說看燒能不能退下去。不過白細胞指數不高。”

趙平拉過萬芳的手,輕輕拍了拍,眼睛裏滿是感激,“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請了幾天假?”

“隻有兩天。”

“那後天就得回去了?”

“明天下午,我回去買的火車票。”

萬芳點點頭,治病的開銷挺大的,來時飛機去時火車也是能省就省的辦法,不過家裏的積蓄卻真是不多了。

........

“醫學,是一個人體科學,這個難題科學又不是一個基礎科學,而是臨床科學,在這裏你既要搞研究,又要給病人治病,這就顯得分外的困難。每次病人死在手術台上,或者沒有治好,或者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出現了狀況,手術出了岔子,都會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真的學科要求的都是嚴謹,什麼叫嚴謹,你不能等病人把藥吃了你才發現開錯藥,你不能再打開病人的腦子之後發現自己找不到病灶的位置,你不能切除病人的一個腎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手沒有消毒,你不能手術之後發現有些東西掉在病人的體內,因為人很脆弱,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所以說,無論你做什麼都必須,絕對絕對的嚴謹。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嗯?!”

院長坐在桌子後麵,微微低下頭看著對麵。

“康醫生!你在聽麼?”

……

“我在聽!”

我叫凱特,這裏別人叫我康德康醫生,在這裏我的身份是一名交換醫生,因為工作的需要,我臨時被派到中/國大陸的一所醫院做半年的交流。我工作的醫院是本市一所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為方便大家理解,在這裏我順便提一下醫院裏的一些情況。醫生按職稱從上到下分為主任、副主任、主治和住院醫生。值班的時候分為一班、二班和三班,其實就是一線、二線和三線的意思。一班由住院醫生擔任,二班由主治醫生擔任,三班主要由副主任醫生以上擔任,有時也有高年資主治醫生。一班主要負責日常情況的處理,二班主要負責緊急、危重病人的搶救和各科室之間的急會診,三班基本沒有事。我現在是主治醫生,是二班。因為我身上的正義細胞還沒有死光,所以對醫院的管理現狀多說了幾句,結果很讓人意外,被院長叫到這裏來訓話,我感覺這很不科學,我可是個外國人,你什麼時候聽說外國人批評中/國會被拎出來訓話的?可這偏偏就發生了,所以要麼就是因為我對麵的這個家夥不了解國情,要麼就是他們認為我是來破壞社會和諧的,但無論怎麼樣我都無法認可他對於我專業水平和職業態度的指摘。

“院長,你說的嚴謹我絕對不缺,我倒覺得我是太嚴謹了。我剛來的時候,我發現這裏的情況跟美/國那裏真的差別很大,美/國那裏的條件多好,那麼幹淨的手術室,各種設備應有盡有,有上百萬的,有幾十萬啊?幾萬的,你想要什麼你批個條他就過來了,醫保包全部,並那麼心甘情願的,病人也很少跟你鬧。”

“嗯哼~”院長拿起煙點著了一支,吐出一個煙圈擋住了飛過來的唾沫星子。

“你到這裏看看,什麼都沒有,手術室髒得跟垃圾場一樣,多少天沒洗,打開病人的腦袋時那血能濺到天花板上。什麼都要錢,什麼都要好多錢,病人個個跟街頭的流浪漢似的,也沒有慈善組織為他們付錢,把病人治死了,有的會來跟你鬧,在醫院門口跪著,舉個牌子穿的孝服,滿地的花圈。那你根本就不敢進來不敢上班。一個病人死了,後麵幾個病人都會受到影響,你看的的走廊上,滿滿當當的全是床吊瓶還有喘著粗氣的病人,這又不是戰地醫院,咱們的醫療條件還能更差一點嗎?”

“嗯哼~”院長又輕輕吐了一個煙泡。

“難道說第三世界國家的醫療條件就一定這樣嗎?其實不是的,因為醫療資源都被用在所謂重要的人身上了。”

“嗯哼~”院長又哼哼兩聲,兩股超高密度的煙柱從他鼻孔裏衝出,在半空中拗成一個雙龍搶珠的造型。

“每年投在醫院裏的錢的花哪去了?進口設備,進口藥物,為維持幹部們的身體健康的花費遠遠超過在普通民眾身上的投入,你看樓上的高幹病房,好多空房在等領導入住,可就是寧可空著也不會讓下麵樓道裏的病人上來住。”

院長終於忍不住了,把煙頭當成康德的腦袋摁在煙灰缸裏。

“誰說病房空著呢?誰說領導不生病了?領導怎麼不生病?領導隨時可能生病,你看領導日理萬機馬不停蹄會裏來席裏去煙熏酒泡的,這樣的人不生病誰生病,領導要是生病了,工作誰來安排?決定誰來做?計劃怎麼執行?這社會不就混亂了麼?!所以說,把領導的身體照顧好就是醫院存在的現實意義,你明白麼?當然,不隻是醫院,在中/國,所有的國家機/關的服務機構的運作機製本質上都是為國家幹/部準備的,這就是這裏的國情,你要理解,你若不理解,你就別到中/國來,回美/國去好嗎?”

“你以為我不會回去麼?”他冷冷地站了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老子早就想回去了,媽的,補貼還得用發票頂,太扯了。

院長麵上帶著冷冷的笑。

“小樣!真以為自己是白/求恩!跑中/國來指點江山,你還嫩了點!”

……

門外。

“康醫生,這是趙菁的血液分析報告,您看一下。所有的指標正常。”一個護士把報告單遞給他。

康德翻開病曆,病人叫趙菁,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她得了一種怪病,一種失神症,每個月都會固定地周期性發生,伴隨著不正常的持續高體溫,發生的時間雖然很短,但在那一刻非常痛苦,根據描述簡直像是全身血液變成了開水,但過了發作期就完全像是一個正常人。康醫生親眼看過她的發作,那是一種表麵很平靜的僵硬,女孩坐在那裏如同石像,整整一分鍾,但她說那一分鍾簡直就像是十年那麼久,最令人不解的是表麵上沒有什麼症狀,除了過高的體溫,完全就你像一個人走神了。

最初他會認為這可能是女孩有一種臆病,由自我暗示引起的不正常病症,這雖然可以解釋眩暈失神的症狀,但無法解釋伴隨而來的高燒。這段時間,他決定每天對她的血液進行檢測,看看是不是血中有什麼奇怪的物質導致體溫升高。但檢查並沒有什麼異常,接著他想起曾經做過的那個意識阻斷實驗,但這家醫院並沒有能夠掃描腦部的機器,這是一個遺憾。

這隻是康德的一種猜測,之前在美/國時他就曾經參加過一個專門研究人類意識的小組,要知道自我意識是困擾醫學界數十年的難題,當然帶給哲學家的困擾比這個時間長得多。目前大概隻知道意識是一種人們感知周圍環境的存在狀態,通常進入睡眠或是腦部受傷時將缺失。所以人們認為意識一定是包含了由幾個層次的大腦網絡共同作用而成,從而讓人類將周圍的環境統一起來進行感知,而不是從孤立的感官感知世界,那就像是社會組織中占據核心位置的一些小的組織結構,中央政府或是委員會之類的,處於中心位置的這個組織很可能也在大腦的中央,非常可能就是那個在大腦中心下方被稱為屏狀核的神經組織,這個組織將所有不同的內部和外部意識聯係在一起,然後很神奇地形成了一個叫自我的東西。

他離開這個小組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最新的進展他並不清楚,但女孩外表看起來十分正常,並不像是有癲癇症狀,但如果真的有,那真是太可惜了!而他也肯定自己做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