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四樓那個人麼?”“哪一個?”
“就是想把爬藤牽上去的那個人,我跟你說過的。我今天看到那爬藤已經爬到他的窗口了。”
“是那個西番蓮麼?”
“那個是西番蓮麼?”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應該是的。”
“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像住在一樓,有植物爬上來,每天都有花香飄進來。還是我幫他把繩子和爬藤纏起來的。”
“你也可以這麼做。”
“如果我把信綁在爬藤上,會不會被它送到樓上?像一隻真正的手那樣?”
“不,不會的,你可以試一下,會發現植物是用新生長的部位去延展自己的空間。”
“你是說原來長出來的就不會再變化了?也不可能去新的地方?”
“是的,你可以在新長出來的藤蔓枝上紮個標簽,每天觀察下,看看它最終會不會長到其它地方。”
“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或許隻是不想養花那麼麻煩。”
“你認得他麼?”
“不認識,也沒有見過。”
…………
我走在漫長的小路上,路邊的草叢裏點綴著不知名的野花。青草,帶了點綠色,路邊滿是十多米高的泡桐樹,它們已經在這裏生長了半個世紀,風有些大,寬大的葉片被吹落,紛飛了下來,飄得滿地都是,…這樣的季節,葉片也是瘋狂的,告別了生命的精彩與明亮,如手上被揉碎的紙片一般,隨風卷地,滿地都是,三兩又飛在半空中,如果說,人生隻是一片落葉,那麼歸宿又會在哪裏呢?這個世界,真的是這樣,令人無法,解釋。好吧,我走了,我真的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寫在紙上的這些話,就是這張紙的全部內容。字跡很潦草,寫出這些話的人,應該有著複雜的心態。隻不過看的人並沒有辦法想像,他究竟是在想什麼..這些文字裏充滿了風、落葉,還有不知的命運,隻有最頹廢的人才會寫出這樣的文字,蕭瑟以為葉深他要去自殺,但他覺得又不會怎樣?因為那是一生,那個平時最活潑開朗最樂觀的人,那個可以把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那個藐視一切勵誌要當。要當城管的人。葉深是蕭瑟的好朋友,他給蕭瑟留下這麼一封信,哦,那不是信,隻是一張便簽,一張隨手寫下的便條,有的也不像是筆,反而像是粘著麵湯的筷子。蕭瑟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給他留下什麼信息?但是從這裏實在是看不出來。這種事有些人一輩子會遇上一次,有些人一輩子也遇不上,但蕭瑟這一輩子犯了兩次。
這是一張簡簡單單的白紙,好像自從哪本書上沒有用的地方撕下來,字寫得很潦草,下次充錯了就,用的也不是很好的。有那麼一刻,蕭瑟覺得,寫這些字的像是一個將要結束自己生命旅途的人,但是,那不應該是葉深。在他的印象裏,葉深是那種人,那種充滿了樂觀的情緒,大無畏的精神,對這個世界世俗的權勢,毫無畏懼,總是充滿了理想和鬥誌。他曾經說過。要當一個能夠橫掃千軍,笑傲蒼姐,充滿魅力,無知無畏,有滋有味,勇於麵對一切反對勢力的新好男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蕭瑟注意到,葉深目前停留在一個身形剽悍的黑色製服男人身上,那人佇立在十裏長街上,無數商鋪和小販盡量縮起身子,個個都露出了畏懼的神色。
“大丈夫生當如此!”葉深扭過頭對蕭瑟說,神色嚴肅。有那麼一刻,蕭瑟好像看到了當年在路邊看著秦皇大駕的項羽,彈指間風雨雷電齊齊打了下來,驚得他麵如泥板。那時的葉深是充滿活力的,而現在,葉深失蹤了。
因為和老師吵了一架,然後就退學了。所謂知情之人如是說。
因為被某女生以一種惡劣的手段甩了,由此悄然引退。八卦之人如此說。
虎軀一震,天打雷劈,穿越去和項少龍一起打拚天下了,這是大郞的說法。
蕭瑟目瞪口呆,他還正想和葉深聊聊少年維特之煩惱,這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找得到他麼?
答案當然是找不到。
雖然準備好了失眠,但到了淩晨還是淺淺地睡了一覺,隱約裏聽到外麵下起雨來,風發出尖銳的聲音肆虐在這城市的上空。
在清晨蕭瑟慢慢地醒來,窗外是一種淡淡的灰色。昨日的狂風暴雨不見蹤影,窗子打開,飄進來樹葉的清香。好的天空,應該是晴朗的,隻是這個城市裏越來越難找到了。
拿著晨跑卡,沒有驚動還在熟睡的舍友,蕭瑟輕輕帶上了門,在校門外馬路上解決早餐。
早餐的時候,嘴裏塞著煎餅,耳裏聽到廣播裏嘮叨著全世界的新聞,非洲死了很多人,難民比亞索馬裏剛果胡圖圖西稀裏糊塗的那兩個聽起來很像的部族打來打去,不知道是為了水還是金礦,是石油還是老婆,總之應該不是為了什麼宗教理念;非洲在鬧,歐洲也沒消停,到處有騷亂,因為休息時間不夠工人就走上街頭罷工,搞得大家生活不能自理,也不見有城管來維持一下秩序,這些沒落的腐朽國家顯然已經膩味了在資本主/義國家陣營裏呼吸空氣,開始擁有著向社會主/義發展的衝動。
歐洲完了是美/國,美/國人也沒閑著,他們成天裏在遊行,因為世界各地的各種事,他們總是看不慣這看不慣那的,如果說什麼是先天下之憂而憂,這就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如果說什麼是後天下之樂而樂,那就是後天下之樂而樂,不得不承認美/國人民的境界在他們政府幾百年的教導下顯得特別的高。再看看中國人自己身邊,國內形勢一片大好,老百姓生活過得滋潤有味,有吃有喝,還不用操心國家大事國際糾紛,就算是有點不和諧的也不過是因為一點房子孩子票子這樣的雞毛蒜皮小事,實話說成天想這這些的人可真矯情,遲早死在抑鬱症裏。
總之活著並不容易,人要學會知足,能夠坐在這裏安安靜靜的吃一個早餐,心裏最多想著這今天的豆腐腦應該是吃鹹的還是吃甜的,應該加辣還是不加辣,應該放紫菜還是給放蝦米,裏外裏差一毛錢呢。
啥事都不要緊,最重要的事。你還活著,而且,你在聽著別人生和死的新聞,這已經是一種奢侈,在這樣的世界裏。生的計劃死的隨機。早點攤外是髒亂的街道,街道邊滿是雨後的殘渣。同學們挽起褲腳,慢慢的走向校園,地上的水並不妨礙晨跑製度的執行,雖然大多數必須要跑的學生們對這規定恨得牙癢癢。不過,日複一日,周而複始,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很難想像,沒有人願意這麼去改變,因為改變後,未必就是他們想要的,這很讓人恐懼,因為未知的生活,有的未知的不確定,不確定,就是最大的可怕之處。蕭瑟確定自己在多年之後回想起這一天的早上,坐在馬路邊早點攤子,吃早飯的日子,啃著油條蓋著煎餅果子,吃飯團。吆喝著讓那老板多往煎餅果子裏加點肉末。桌上的辣椒是隨意擺放的,有些人就扒拉著往碗裏放,大清早的嘴唇就整得和香腸似的。
蕭瑟看著人來人往。目光茫然。今天,怕是要逃課了。
這世界真奇怪,有時候你和一個人天天在一起,熟得不得了,可是當有一天他突然離開,你卻發現根本無法找到他。這件事讓蕭瑟很是困惑,困惑的並不是葉深的暫時消失,是的,是暫時,蕭瑟認為葉深屬於那種被扔進地獄裏都能爬回出來的非人類,這時多半是在哪個角落裏拉著某個妹妹的手述說衷情,又或是在哪看見了好玩的事物忘了歸處。
找人這種事,實在是個技術活,更是個體力活。蕭瑟把他認為葉深可能去的地方都走了遍,就是沒有人見過葉深,甚至還到附近的網吧裏各守了半個小時,當然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不少人失蹤,失蹤的人有可能倒了黴,也可能已經過上了好日子,比如到山裏挖墓,到異世界大展神威,或是往回跑個千百年重寫曆史去了。
葉深這家夥是哪一種?還真不好說。
這件突發的意外讓蕭瑟暫且拋開了自己的心事,轉而思考起人生的終極問題:人的定義。當然這和那些封神秘的信也有關係,幾個問題就把他帶進了思想的溝裏。
人是社會動物,定義一個人很多時候是以社會關係為坐標,誰的兒子,誰的孩子,誰的父親,某某的愛人,某某的同學,某單位的科長主任局長,某個國家的那誰誰,某小說的作者,某理論的創造者諸如此類。這種關係越詳細,人在社會中的形象越清晰,但如果拋開這些關係,僅僅談論一個純粹的人,就必須把他的模樣、身高、血型,身體特征,話語、思想,甚至組成身體的分子結構仔細地勾畫出來,光憑身份證號是不管用的。
蕭瑟胡思亂想了半天,居然發現葉深在他腦海裏的人的定義僅僅是他的同學,舍友,而至於葉深的模樣,卻怎麼也說不清楚。同樣的道理,他對阿菁的認識也僅僅是那記憶中的幾個片斷,如果說生命中真的有一個奇跡,那麼這些片斷是不是會拚成一個完整的畫麵,在不久的將來呈現在他的麵前呢?這種事除了上帝誰也不知道。
累了一天,蕭瑟躺回床上,翻開書,一張紙片掉了出來,同那天的情形如出一轍。
紙上就寫了一句話:明日午時,老地方見。後麵還畫了一片葉子。
這家夥,蕭瑟突然發覺自己被卷到了一大團莫名其妙的迷團之中。
正常的人有著正常的生活,不正常的人有著不正常的生活,我現在大概就屬於不正常的人吧。如果葉深聽到這些話,肯定會不屑一顧地把“不正常”改成“非常”吧。
一夜下來,無數個夢在繞,直到淩晨五點才沉沉睡去。醒來時發現離午時已近負值,蕭瑟一身冷汗,爬起來連忙向校外跑去。…
HN路的小茶館,原先兩人經常來的。蕭瑟斜靠在沙發上向窗外看去,梧桐葉灑了一地,仿佛提醒人們很快就會到深秋時節。
到點了,葉深推開門走進來,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倒。
“怎麼不見你上學了?”
“學?上不上吧……”葉深無所謂地揮揮手,“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記掛著我,嗬嗬~”
“怎麼了?”
“我和她分手了。”葉深淡淡說道,從懷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手卻不見有半絲抖動。
蕭瑟從沙發上坐起來,仔細地打量著葉深。
“我怎麼不覺得你在難過?”
“第一次分手,我心痛,用刀割自己的手,第二次,我難過,無法入睡,第三次,我已經沒有感覺了……要分就分吧!”
“你還愛著她麼?”
“我已經很累了,別和我提愛不愛的好不好?”
“好!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某天早上,一起床就接到電話談分手。”
“你沒去看過她?”
“沒有,還有必要麼?她已經做出了決定,我並不適合她,今天我回想過去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我都奇怪她和我居然能忍這麼長時間。”
“那時候你們還有愛,現在沒有了,自然忍受不了。”蕭瑟歎了口氣,“最後一個問題,她是誰?”
葉深失笑:“你這家夥,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實在忍不住!”
“她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我都已經準備忘記了,你又何必知道呢?”葉深淡淡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