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故城遊子(1 / 3)

[明天先去看爸爸和媽媽吧,徐行突然這樣想,他轉身離開了這個紛亂的地方……]

雖然有許多的地方已經拆平建了新樓,可還是有更多的地方還是那片破舊的私房或是公房。

南京是長江上的四大火爐之一,這裏夏天的熱是很著名的,整個城市變得象一個特大號的桑拿浴室。在這裏街頭路口的每個行人都是全身發燙麵色通紅濕意十足,在陽光下盡情地揮灑著流之不盡的汗水,有許多人的脖子上還掛著濕漉漉的毛巾,空氣中迷漫著濃重的汗味,美女們已經盡可能地把自己的衣服減少到環境和社會輿論底線了,在滿足自己的同時也讓在在驕陽下倍受煎熬的可憐路人過把眼癮聊解煩悶……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徐行沿一條寬僅六米的直路慢慢走著,這條路他走了四十多分鍾,可見那路很長,路邊滿是居民區,房子已經比較舊了,路邊上種著兩排高大的法國懸鈴木,寬大的綠色葉片象無數隻張開的手掌把天空擋去了一大片,隻能看到一點兒的天空,那片天空仍然還是很灰,……

這座水泥森林裏沒有夜空!天空中閃爍著五光十色的燈光,四周是層層疊疊高聳入雲的樓房,把無垠的天空割成破碎的小塊,而渾濁的空氣夾帶著大片粉塵把這些小塊天空封鎖得嚴嚴實實昏昏暗暗。

所以平日裏本該伸手可及的璀燦星鑽此時也隻是稀疏的兩三顆,在灰色的天空中暗淡無光。而失去光澤的星星也失去了那象征生命的光輝,這個森林裏的居民就這樣失去了夜空,也就失去了看星的樂趣,……徐行暗暗歎了口氣,這個曾經的故鄉已經變得如此陌生,陌生得無法再讓他有任何的親近感!

道路兩側是寬僅兩米的人行道,上麵滿是還在冒著水汽的水漬,一些人不斷地用臉盆往地上潑著水,想來是用這種方法給自己帶來一絲涼意。

街道的兩邊已經是鋪滿長長短短的草編涼席竹製躺椅,間中更有竹木混製的折迭床無數,各式寑具一字排開綿延數裏甚是壯觀。再看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毫無顧忌地躺在一起,相差無幾的身體上裹著星點布條,用最小的代價遮住最緊要的害處,多數是搖著扇子披著毛巾鄉音豪邁談笑風生,熱浪滾滾而去白條根根鋪開,或睡或躺或坐或站千姿百態,看來這片兒的人大多數都不是呆在家裏,顯見如果沒有空調,在家裏的感覺不會比這兒更好……

徐行還記得小時候也曾經睡在這樣的竹床上,每次一翻身,就會聽見吱吱啦啦的聲音,皮膚被時時刻刻滲出的汗水沾在竹片上,每次翻身的時候就會被揭起,早上就會發現身上有一塊塊的紅印和一個個的紅點,後者是被蚊子占了便宜的標誌。白天桌椅發燙,就算要看書人也坐不住,還記得有一天,自己夜裏熱得睡不著,坐起來,放一臉盆自來水,整夜坐在裏麵,直到爸爸把自己抱回到床上……

……“媽媽,好熱啊!”五歲的徐行翻來翻去睡不著,阿菁卻早已經睡著了。媽媽笑嗬嗬地講著用來催眠的童話故事,一邊幫他打著扇子,另一邊的爸爸卻在和三十六隻蚊子玩著捉迷藏的遊戲,地下已經有許多的蚊子屍體,可是還有更多的從牆外麵飛進來……

徐行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回到了十五年前,這些歲月還在眼前,縱然這裏已經改變了許多,可是這裏的生活還是沒有太多的改變,還有很多人夜裏睡不著,隻能在路邊的開闊地裏熬著,用這樣的方式渡過一個個酷熱的夏天……

已經有一陣淡淡的臭味遠遠地飄了過來,徐行很容易地分辨出裏麵有炸臭幹的味道,當然還有另一種,如果他沒有猜錯,應該是臭水溝的氣息,出了巷口便是秦準河畔了,這裏曾經是煙花盛開的地方,輕歌曼舞,繁華似錦,這裏自來就是南京的旅遊盛地,南來北往的遊客絡繹不絕,在鱗次櫛比的高樓林立之間,隱藏著古色古香的的一角,不顯山不露水,卻滿足了人們關於雕欄玉砌應猶在的一種向往,隻是不知道如今是怎樣一番景致。

徐行不知道應不應該走出去,巷子裏人多,而巷子外的人更多,他討厭邊上擠滿了人,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踏了出去。在巷口處略微張望一眼,夜中秦淮河兩岸依然小攤小販欣欣向榮,夫子廟前更是人潮滾滾群賊湧動。徐行一眼就看到十五個小偷和望風的同伴正在行動,他搖了搖頭,沿著秦淮河岸慢慢走著。

徐行茫然地走著,這個城市讓他傷感,也讓他失望,他走過不再幽靜的烏衣巷,巷口的牆上,“烏衣巷”三個字赫然在目。

此時的秦淮河雖是靜水卻並不是流深,而是淤泥比較深,那臭氣果然是來自這裏,徐行又輕輕搖了搖頭,在一個人少點的角落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那黑色的河流……那裏還有霧氣在緩緩地升起,難怪整個城市都有這樣的臭味!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寥寥數筆描繪了烏衣巷的滄桑變化,自從這膾炙人口的名作問世之後,烏衣巷的美名便隨此華章遠揚江南塞北,引得曆代多少墨客遊人來此訪古探幽,以表對二王三謝的思慕之情。

隻是徐行對這看似形製優美古樸典雅的嶄新的仿古建築毫無興趣,這一派“青磚小瓦馬頭牆、回廊掛落花格窗”的格調是在紀念王謝,而他的一切卻已經永遠回不來了……

拐過一道小彎,前麵便是文德橋,再對麵便是夫子廟了,這裏四處人聲嘈雜,除了那叫賣鴨血豆腐湯和臭豆腐幹的噪音外,徐行仿佛還能聽到舊時倚樓女子輕輕地歎息聲,正是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仔細分辨之下卻是人群之中那些酸人墨客們長籲短歎的拙劣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