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生的背上滲出細密的汗水,他困難地吞了下口水,嗓子像被刀子拉過一樣疼。
時間在靜止中走了一段。忽然,那頭的草叢動了。雪生心一緊,似乎已經看到了血盆大口,青麵獠牙——草叢動的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刷刷,刷刷,刷刷!
雪生不能動彈了,他越過高高的草穗看見一個黑影正由遠及近朝他快速地過來。他嚇得想叫,可他發現自己全身已經麻痹了。那影子猛地一下,雪生張大了嘴正要喊,忽然聽見一個男人的慘叫聲。
“哎喲我的腳!”
哢噠,獸夾合上,筋骨碎裂的聲響,還有男人的哀嚎。
男人?雪生的心髒就像跳回到了胸口裏。他小心翼翼地爬了起來,感覺四肢回血,恢複了溫度。
他謹慎地踩著草梗挨過去。雲散開一個角,漏下月亮的光。雪生看清楚那黑色皮囊下的東西了。
張大福。
張大福身上披著狼皮,兩隻狼爪子散在一邊,還有一副仿真的狼牙。他痛苦地抱著腿在地上呻吟打滾,鮮血淋漓。雪生驚呆了。
來的不是狼,是張大福?或者說,張大福就是那匹狼?還是說——
雪生忽然一個激靈,他想起了張大福老婆脖子上那兩個大大的窟窿。他不敢相信地顫著聲開口。
“張叔,是你——是你裝成狼,咬死了張嬸?”
風呼呼地刮起來,張大福疼得眯起眼睛,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目光凶狠又寒冷。雪生被那目光刺得倒退了兩步。
張大福殺了張大嬸,接著大晚上想來丟掉作案工具,卻踩進了他的陷阱。
那天晚上他看見的,是披著狼皮的張大福。
就在他出神地冥想時,忽然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回過頭,水生的媽媽背對著月光,瞅著他。
雪生像看見救星一樣,腿一軟,坐在了地上,聲音帶著哭腔:“阿姨,張大福殺了張嬸,我沒撒謊,真的有狼,他就是狼!”
“是麼?”女人的聲音異常溫柔,她也蹲了下來。雪生含含糊糊地哭訴著,女人忽然伸手撫上了他的臉。雪生猛地停下來了。月光在那一瞬間徹底亮了。在皎潔的月色裏,他的視線落在了女人手裏的棍子上。他忽然想起,張嬸死的時候,他沒看到水生的媽媽。
他轉過頭,看著那具死死咬在張大福腿上的獸夾。水生的爸爸是獵人,進山打獵,再也沒有回來,從那以後,張大福天天都出入水生家。鄰居們說,張大嬸死了,張大福才開心——
雪生年幼的心裏湧起一個可怕的猜測,就像那靜謐至死一樣的夜,吞噬了他所有的感覺。
女人的聲音愈發溫柔,也愈發冰冷,好像蛇信一樣,幽幽纏上了他的脖子。
“雪生,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狼……狼來了……”雪生顫抖地開口。他舌根發麻,全身失了力量。他用力重複著那句話,希望能被人聽到。
“狼來了!救命啊,狼來了——”
女人笑起來,對著他舉起了棒子。雪生盯著那棒子朝自己的腦袋砸過來,才想起來,他是撒謊精,沒有人會相信他真的看見了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