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敲了敲門。
“是琬兒嗎?進來吧。”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
我推門進去,管家老王正垂首立在案前,似乎剛受了訓斥。他看我進來,好像有些怕我,遲疑著叫了聲小姐。我不去理他,徑直跑到琰哥哥身邊。哥哥正在寫字,抬起頭來對老王說:“王叔,你先下去吧。”老王有些猶豫,但還是服從了命令,退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我和琰哥哥,氣氛立即輕鬆起來。我一屁股坐到案前的椅子上,歪著腦袋看他寫字。
他寫了一會,突然停下來,將案上的紙揉成一團,重又鋪起一張新的,一筆揮就了一個“李”字。我心裏咯噔一下,不敢多想,但麵上已經變了色。哥哥轉頭看我,輕輕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當然叫昭琬啊。”我有點緊張,不知哥哥怎會突然問我這個。
“不,我是說在你遇到我之前的名字。是什麼?”
他的聲音仍然溫柔,讓人想抗拒都不能。
他盯著我,眼神還是如平常一般,我迎著他的眼神,心裏卻早已經沒了底氣。
“我不知道。我……我忘了。我就叫昭琬。”
他嘴角似乎浮上了一絲笑意,卻很快散去。他移開目光,說:“不要騙哥哥。”
我不敢答話,默默低下頭。
良久,他的聲音終於響起,“李玉……你為什麼是李玉呢?”他的頭無力地垂下,埋在掌心裏。
我猛地一怔。原來他知道了。
他全都知道。
“哥哥……”
我怯怯地看著他的表情。他仍垂著頭,整個人似疲累到了極點。
“哥哥……哥哥……”
我一聲聲地喚他,聲音都微微顫著,他卻還是不理我。我好害怕,我從沒見過他這幅樣子。我很怕死。他會出賣我嗎?他會在乎我嗎?這一瞬,我似乎忘記了這些年他對我所有的好,心底的懷疑和不信任湧上。原來即使是像哥哥這般對我,我也無法完全交出真心。但他在這種時候,還會一心向我嗎?我的信任崩塌,所有的不確定疾疾向我襲來……
對,從前,我是姓李,單名一個玉字,江北李家的大女兒。我的娘親生我時難產去世了,所以我的家人,就隻有我爹和二娘。小的時候,隻知道家裏做綢緞生意,很是富裕,爹很忙很嚴厲,常冷著一張臉,見到我卻總是笑逐顏開從未有過訓斥。二娘雖不是我親娘,待我卻也如同親生的一般。沒過幾年,二娘為家裏生了個兒子,取名李謙。我們一家,算不上一個完整的家庭,但也極其和美,我便衣食無憂平安和樂地度過了九年。
然而好景不長,就在我九歲那年,爹不知冒犯了哪位達官貴人,竟被打入大牢,連帶著家裏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家中雖富裕,積蓄卻不多,還要打點爹在各處的關係。幾個月下來,已是空殼。二娘無奈遣散了家中的仆役,變賣了幾處土地房產,可仍是入不敷出。我和弟弟年紀尚小,別說幫忙,不成為拖累便是幸事。幾乎是一夕之間,我從天堂落入地獄,再也不是從前的大小姐李玉。
很快,二娘病倒了,這個家已然坍塌。然而,老天似乎加給這個家的痛苦仍嫌不足,二娘得到消息,有人以重金買我和弟弟的性命。二娘情急之下,將我們姐弟分別送往不同的人家寄養。小小年紀的我們,骨肉分離之苦,難以細說。從那以後,我便與家中的人再無聯係。
收養我的那家人,住在還安城郊的小房子裏。還安,是我們周國的都城,即使是城郊,卻也不至於太蕭瑟。而我的養父母家境卻甚為貧寒,沒有足夠的銀兩買大胖小子,卻又對於收養了一個不要錢的半大女孩十分不滿意。我寄人籬下,自然處處忍讓,心中不知何時能再見到爹,離開這個地方。
這次我卻十分幸運,不出半年,竟心想事成。
這次帶走我的人,便是琰哥哥。
那日,養母差我去城裏賣一捆自家種的山藥。我起了大早,獨自拖著一捆很重的山藥,去到平日裏養父賣菜的地方,一根一根把山藥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