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墓園（4）第四卷 透明的心髒和六月一日13
夜裏，起了風。我又夢見了姐姐。姐姐還是在一口深坑裏朝我微弱地呼救。我醒來後，鑽出睡袋，站在火堆前，往鹽井的方向望去。
我正要拿起繩索去鹽井，強巴朝火堆走過來，手上緊握著鋒利的藏刀，臉無表情。他說：“剛才我發現有人靠近營地，問他是誰，那人轉身就跑，我在後麵追趕，他跑進樹林裏去了，他一定沒有走遠，伺機出來。”我說：“真的？”強巴說：“真的。”我說：“我去叫醒胡麗，讓她小心，有什麼事情就喊我們。”強巴點了點頭。
好幾次，我隱隱約約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用手電照了照，卻沒有發現人影。
到了鹽井邊上，強巴放下了腳受傷的胡麗，讓她坐在一塊平穩的石頭上，還把藏刀遞給她，給她防身，我們就準備下井。我下了一口井，在冰冷的水中尋找著姐姐。一無所獲。我爬出這口井，又進入了另外一口井，同樣在冰冷的水中尋找著姐姐。還是一無所獲。我又爬出了井口。我渾身瑟瑟發抖，強巴給我披上了羽絨服，說：“你歇會，我來下去。”我倔強地說：“不，還是我下。”我咬著牙，又爬下了一口井。我一進入這口井，就感覺到了異樣，我仿佛聞到了一股異香，說不上是什麼香味，而且覺得姐姐呼救聲越來越真切，姐姐就像是在我耳邊呼救。我說：“姐姐，我來了，姐姐，我來了——”
我一下到井底，就摸到了姐姐的身體，她的身體竟然還是溫熱的，姐姐還活著！我又驚又喜，衝著井上，大聲喊叫：“我找到姐姐了，強巴，我找到姐姐了——”
這時，從黑暗中跑出一個人，他瘋狂地喊叫：“婉榕，婉榕——”
強巴對著跑出來的人大喝了一聲：“你是誰？”
胡麗用手電照了照那人的臉，驚訝地說：“宋海波，你怎麼會在這裏？”
宋海波披頭散發，他說：“是不是找到婉榕了？是不是找到婉榕了？”
胡麗說：“李瑞他找到姐姐了。”
宋海波焦慮地說：“你別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了，我現在來不及對你說，先把婉榕弄上來再說吧。”
我背負著沉重的姐姐被他們拖出鹽井時，雨已經下大了。狂雨抽打著發白的江麵，抽打著黑暗的群山以及蒼涼的河灘，抽打著我們的肉身。姐姐被平放在河灘的亂石上，她渾身一絲不掛，傷痕累累。我用衣服蓋住了姐姐的私處，撲在姐姐身上，大聲喊著：“姐姐，姐姐，你醒醒，醒醒——”
強巴彎下腰，把我拉起來，他說：“你姐姐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早就死了。”我大吼道：“姐姐沒死，我聽到她的呼救聲，我找到她時，她的身體還是溫熱的，她還有呼吸，她沒有死，沒有死！”我掙脫他強有力的手，又撲到姐姐的身體上，雙手使勁地在她胸口壓下去，然後放鬆，然後又壓下去，又放鬆……我甚至嘴對著姐姐冰冷的嘴巴，給她做人工呼吸……我的努力是徒勞的，姐姐真的是死了，早就死了，隻是姐姐的魂，沒有散，一直在引導我找到她的屍身。最後，胡麗抱起了我，她哽咽地說：“弟弟，姐姐她已經走了，你別再努力了，她早就走了，弟弟，節哀。”我還喃喃地說：“姐姐還活著，姐姐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