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像荒草一樣在黃沙下蔓延瘋長,絲絲縷縷的沉痛情緒針箭般破開沙土刺入虛空,刺進心底,化作遊絲亂竄,盤根錯節,把一顆心纏絞得支離破碎,最後鋪滿心房,化作一汪似水,讓人心死窒息。
青柯幾人承受不住這種悲涼,紛紛退出這片狗尾草圈住的土地上空。
什麼樣的才情遭遇什麼樣的傷心,又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他如此痛苦卻還倔強頑強地活著,才能創出如此催心斷腸的功法?
他雖給青草讓開了道路,可青草在沙土間依舊穿行得越來越慢,傷心至極的氣息漫進她心頭,仿佛無盡歲月裏在光陰線段上漂離零落的畫麵在眼前重演。
青草如何受得了這種悲傷,猛然竄出沙土,斜掠出狗尾草圈外,站在虛空哽咽著破口大罵道:“我說你夠沒夠?人都還沒尋著沒殺死,你就弄得跟葬禮似的,有完沒完了?”
那抹遊離在黃沙下的青影忽然凝了凝,悲傷的情緒也忽然頓了一頓,又繼續蔓延開來。
可就是這停頓片刻,給了布衣人機會。
青柯幾人聯手引下的大道偉力,比他水火二源交衍的道蘊含更加霸烈的神威,在這種優勢碰撞下,花辛命都被震得吐血,布衣人的傷自然更加重。
布衣人人化新源遁入沙土,被狗尾草封禁了四方地底,青柯三人又在頭上虎視眈眈,無處可逃。
他也不想逃,這些人任何一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隻是忌憚青柯二人無窮盡的道則引發的大道之威,順勢選擇隱忍療傷,等待機會。
可甘青一直隱在黃沙下,傷心的功法比青柯二人的亂披風劍意更加啃噬人心,讓他靜不下心療傷,早就想衝了出來。
他不敢於地下先戰甘青,他和甘青一樣混入寒門弟子群來到這裏,彼此早就發現了對方,可他不認識甘青,也不知道甘青為何要殺他。
但他確定甘青與青柯這一行人沒有任何幹係。
他若先朝甘青動手,青柯等人會無所顧忌,無盡道則會再次降落,讓他傷上加傷。
此時見青草離自己最近,又是相對落單,布衣人相信自己的速度,可以瞬間控製青草,心機一動,化作的那滴水猛然蒸騰成煙汽竄升,欲圖衝出。
可他完全低估了甘青的傷心意!
他以為這傷心至極的氣息,隻是類似亂披風劍意那樣擾亂心神的功法。
大錯特錯。
二百年前的八絕才俊,倘若真就這點手段,遭遇如此傷心,又豈能堅持隱忍著活至今日,又豈敢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襲殺一位非凡?
那片傷心忽然躁動起來!
那片被傷心鬱結的黃沙,亦忽然劇烈顫動起來。
震顫卻未曾蓬鬆了黃沙,反而越震越緊,像無數根高速運動的傷心小箭,齊齊朝他化作的煙汽紮去。
一切都在刹那間發生,布衣人未曾堤防,他甚至沒想過堤防,他認為一個小小聖人境,傷不了自己。
於是……
像無數隻鴻雁撞碎一片雲,像無數隻蝗蟲撞散一張蛛網……
繚繞躥升的煙汽被震散成數節殘斷煙絲,被傷心沁染,亦跟著傷心起來。
傷心的空氣與黃沙瞬間鬱結成塊壘,突然分裂開,像幹枯開裂的田埂,越分越開,欲圖徹底斬斷煙汽之間的聯係。
布衣人以身化源,倘若被這般分開禁錮,便如同被分屍。
布衣人心中升起一絲悔意,他低估了這襲青衣。
沒有徹底激活身體全部神藏,圓滿自己身全部大道意誌,哪怕已經明悟某種大道成就非凡,可以一定時間內把身體其他屬性依附於領悟的源之上化形,神魂終究不能永恒脫離身體,成就青帝芻狗那樣隨意采摘青蒼源核重凝真身的絕世手段。
布衣人不能神魂出逃,他必須把這即將失去聯係的煙汽身體重聚,不然就將以神魂狀態遊離世間,失去本身渾厚源力的支撐,神魂縱然還能控源交衍成道,使出非凡手段,可因為源力稀少,實力將會大打折扣,百不存一。
何況,若是以神魂狀態遁出,在青柯等人眼中,將會無所隱藏,更是百死無生。
布衣人選擇保留軀體。
被截斷禁錮在塊壘中的數縷煙汽,忽然以超越傷心黃沙的速度震顫起來,發出霹靂爆裂聲響,直接把那些黃沙震為粉塵,同時擊散了那些傷心意。
煙汽震蕩,便是布衣人的軀體肌肉在源力驅使下急劇震蕩,把傷心意逼出體外的同時,無數把傷心小箭,終究還是刺穿了他尚未破開神藏凝聚源力的部分身軀。
這還沒完。
作為曾經名動天下的八絕之一,傷心意如此神奇,甘青的智慧自然也非同凡響,他知道自己的傷心塊壘禁錮不了非凡,早已在布衣人試圖破塊壘時,布下了第二道防線。
塊壘之間的裂縫裏,充斥著更多的傷心意。
布衣人才剛剛破開塊壘,煙汽才剛剛湧出,便遭遇更多的傷心針箭刺入煙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