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道交衍催生生命智慧,生命卻把智慧用在追求掌控源道力量之上,隻看得到以力量爭利奪權,驅禦萬物一途,卻忽略了無窮無盡的源內蘊的浩瀚神藏,可以給他們帶來更豐富的資源和更美好的世界。”
衛後的語氣很平靜,卻蘊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和怨憎:
“千年來明明已經修悟無數種源力,倘若把這些源力流傳下來,再近一步,明悟道則,則煉化新源就像以蠶抽絲紡紗製衣一般容易,卻都惜命如金,不敢嚐試源道交衍破入非凡,隻想著憑借源力帶來的傳說修為,去肆意掠奪,終究不是死在帝王家手裏,就是死在星耀的陰謀下,皆成為星耀那片星海中一顆傀儡星辰,這就是他們所謂的貴命?
明悟了源,卻藏的如命重,不舍得公諸世間也就罷了,可不留於典籍傳世,也不以源為創造,隻以其力而掠奪,最後隨他們生命的終結而消亡,卻把那些陰謀詭計著書成籍,讓子子孫孫奉為智慧典藏,專研不綴,這就是他們的私嗎?買櫝還珠,何其貽笑大方?”
寥寥幾句話,卻把星辰界千年傳承鞭辟得一針見血。
秦雲縱感同身受,細思自己一生,何嚐不是如此愚昧,自嘲苦笑不已:
“明明一念之間便可凝水成冰,卻喜歡在夏日裏,動用源力修為,從數十裏外的冰廠裏搶奪冰塊,這種舍本逐末的蠢事,我秦家數百年來還真幹過不少!秦雲縱果然當死得很……”
“隻是……”
他自愧生平,好似與知己傾述,得短暫解脫,老臉上皺紋也依稀淺了些,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以源救世,理論上的確可以消除貧富差距。
可數千年下來,無論貪婪掠奪的虐根性,還是三六九等的階級劃分,都早已根深蒂固。你就算清理掉所有門閥世家聖地,等級之分和貴賤之別依舊像毛發紮根體膚一樣紮根靈魂。自己親力親為就是下賤,從別人嘴裏奪食才顯大丈夫滄海橫流本色的心態依舊泛濫無度。
想要天下太平,就得先讓卑微的百姓長出無畏雄心,讓掠奪和欺壓徹底煙消雲散。
而這兩樣,都需要人權分離,人法分離作為基石。這不可能辦到!法律製定得再完善,權力分攤得再均勻,隻要還是人在掌控著法錘權杖,就會不可避免地生出不該有的欲望。
這該如何解決?”
不等衛後回答,秦雲縱繼續道:
“你隻有解決了這個問題,讓帝王將相跌落神壇,再以源救世,才能真正惠濟人間,以縮小貧富差距的方式來消除血液和靈魂裏烙印下的高低貴賤之別。否則,以源救世就隻是一個笑話,隻會讓權貴生出更多的貪婪和掠劫,讓百姓淪為更多髒活累活的牛馬。”
衛後靜靜聽著,不插言不打斷,一雙眼睛,卻越聽越明亮,直到秦雲縱說完,她身上那似蘊著青穹與滄海,給人無窮浩瀚威壓的氣勢,漸淡得若有若無。
這是殺意消退的表現。
她看向秦雲縱,肅然問道:“你早就想過這些問題?”
這話問的很隱晦!
如果秦雲縱在臨死之前,又或者在星海複活落下人間之前,就想過這些問題,那證明他心有情懷,曾生出為蒼生開太平的誌向,隻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而放棄,縱然生出奪權篡位的野心,登臨大寶之後也會對蒼生憐憫,絕不至於把人間當豬圈,那就算同路人,可以不殺。
如果秦雲縱回答是此時才想起,多半是敷衍了事。縱然是被自己說服暫時醒悟,若真讓他們奪權成功,之後也會忘得一幹二淨——因為不是死生之際大徹大悟卻臨陣變節的人,也是輕易變心之人。
而秦雲縱,已然死過一回。
衛後一身神韻凝於雙眼,更有絕世大陣加身,或許窺天機力有不逮,但用來窺視人心,便無人能在她眼皮下說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