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女人的淒厲咒罵聲響徹衛府，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
隻是方才天牧院上空那種令人畜駭然驚恐的滅世氣息太過暴戾，沒有人敢在這個時段走出房屋去圍觀。
直到某個在門縫裏偷窺的民婦看到衛後來到衛家大院，心中稍安，微微敞開了絲門縫，探出頭查看天象，發現一切風暴都已過去，才終於開門走了出來。
嘎吱的開門聲驚擾了鄰居，於是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三三兩兩的彙聚，還是不敢靠近衛府，隔著半截街道遙遙地觀望。
作為千年國都，哪怕是城門之外，也早已在數百年前便堪比京都繁華。城郭子民，也早已以京都人自居，衛後此次清肅持續了兩日一夜，消息早已傳遍京都，甚至已經到了相近的行省州府。
這些圍觀的人，許多是數百年前便定居在此的老戶，衛後與衛家的恩怨他們或許不知，可衛家大院內那些肮髒破事，作為比鄰，他們又怎會不知，隻是礙於衛家天威，不敢亂嚼舌根而已。
如今隔著街道，看著坐在衛府院門門檻上，滿身血汙無聲獰笑，手持菜刀橫駕在衛家老太君脖子上的莊揚，紛紛捂住了嘴，不敢讓自己驚呼出聲。
有些機靈冷靜膽小的直接佯裝沒有看見，掉頭就急竄逃回屋，慌忙關上了門，才來得及讓驚出的冷汗浸濕衣衫。
皇親國戚的家族慘禍，哪裏是他們這些升鬥小民能圍觀的，一個不好就是掉腦袋封口的下場。
那些反應不及的、以及心思坦蕩的、熟知衛後恩意的百姓，卻沒有多少懼色，隻是眼神失意其他尚處在震驚無措的人們，各自回頭歸家，重新關上房門，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這就是善良的百姓知恩圖報的方式。感恩衛後，便不願見衛後的家醜。不見，便不會說。他們可不希望他們由衷敬仰的人間女帝，被史書上留下哪怕半分汙點。
衛後沒有注意這些，隻是看著魔鬼般無聲獰笑的莊揚，和那個跌爬在門檻上，被莊揚用菜刀架著老年斑密布的脖子的老婦，神色淒悲黯淡，久久不言。
莊揚身後大院裏，滿院的屍體依舊有許多尚未瞑目，惶然泛著森森的死魚白。
衛崇身上估計被連砍了數十刀，最致命的那一刀在脖子上，兩片血肉翻突而起，傷口深抵後頸，幾欲斷頭，依稀可見黑絲纏繞其中，仿佛黑煙嫋繞，卻是神魂被黑天劫力一縷縷焚燒，憑著一身未散的神聖修為，吊著性命，張嘴想要說什麼，卻隻是喉嚨裏發出咕嚕聲，一竄竄血泡從斷口出冒出來，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一雙漸轉渾濁的眼卻死死盯著莊揚後背，不肯瞑目。
一個清秀的丫鬟跌坐在院中井廊內，一手扶著璧柱，一手死死捂住嘴巴，卻早已哭啞了聲帶，一雙圓圓的大眼垂淚不休，卻直勾勾的看著莊揚背影，滿是悲憐痛憫。
被莊揚挾持的老婦人沒有一絲人質的覺悟，隻是瘋了一般，雙手不斷撕扯拍打著莊揚手持菜刀的手臂，淒厲咒罵著，沒有其他詞語，隻是翻來覆去不斷重複著兩個字：
孽障！
見衛後來到跟前，莊揚微微仰頭，看著衛後，像個討好長輩的孩子，笑吟吟喚道：
“姑姑，不，應該叫你大姨才對??”
不去計較那老婦撕扯亂抓的動作，抬了抬手以菜刀點在老婦頭顱上，“您聽見了嗎？她叫我孽障。”
旋即手臂往後一拉，菜刀指著身後生不如死的衛崇：“他，我舅舅，我叫了二十三年舅舅的親爹，雖然已經說不了話，但他吐出血泡時心底想罵的也是孽障。”
“我好痛快啊姑姑，我的大姨。看見他們罵我孽障。我真的好痛快，唯一遺憾的是沒能殺掉你，要是連你也殺了，我哪怕做鬼也會痛快得再次死掉。”
他那張猙獰可怖的笑臉忽然一斂，雙目微眯，幽幽看著衛後：“您心底也在罵我孽障，對吧？那你來殺我啊！你侄兒、你外甥等著呢！我就是在這等著你來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