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站在門楣之下向遠方眺望,他鬢如雪,發如霜,目光有些滯澀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看見了我熟稔已久的,那座屬於我的家鄉的最高山峰——白羊山。若是有雲繚霧繞,在家門前看到的白羊山隻能是若隱若現、撲朔迷離的。

而眼前,白羊山是那樣澄澈清朗,白色的山石如羊群散落在山嶺之上,甚至曆曆可數,那種山野牧歌般的氛圍讓人充滿了對人生的念想。我坐在陽光下,坐在充溢著鄉野氣息的故土情愫中,陽光的手指靜靜地在我的發間,在我沾染著日月風塵的臉上、手上摩挲,溝渠之水帶著春天的激情,唱著陽光的歌謠,在身邊潺潺流淌。我收起目光,一片桂花樹葉飄落在手中攤開的書頁間,白紙黑字間那一葉蔥綠,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低眼處,滿地是鞭炮的碎屑,陽光下喜慶的紅色,將新春的氣氛襯托得格外有神采。

父親走進房間招呼母親去了。去年,母親因為一次意外,股骨骨折,不得不動換骨手術住院,母親陷入了病痛的折磨中。天各一方的兒女,偶爾回去探望一下,盡經濟上的心力,待一兩天也就不錯了。最終,待在醫院的,隻有白發蒼蒼的父親,他不分白天黑夜地守在病床邊,悉心照看著病中的母親。俗語說:少壯夫妻老來伴。這樣的時候,父親的行動是對這句話的最好詮釋了。

一會兒,父親將拄著拐棍的母親從屋內扶了出來,我搬來一張椅子放好,扶母親坐下。父親說,有陽光多好啊,你媽媽可以好好曬曬太陽,這樣,對她的身體恢複有好處。我看了看父親,父親的目光雖然滯澀,但對親情依然執著固守,散發著慈愛的光芒。他搬來一把椅子靠母親坐下,陽光下,桂花樹影間,流淌著父親母親一生一世的親情,那份化不開的情感,有如秋天來臨時,那滿樹濃鬱的桂花甜香。

陽光的真諦是什麼呢?坐在父親母親身邊,沐浴在陽光的氛圍中,我想著這樣一個問題。我知道,任何時候,陽光都是無私的,也是無畏的,所到之處,它總在驅逐黑暗和迷障,將遙遠的距離拉近,使迷離的事物清晰。它可以讓生活中失落失意的人,在刹那之間將生命看得百般珍貴,產生不舍的感覺;也可以讓一顆冰冷的心複蘇,燃起焰火般的渴望,透過沉鬱的現在看到美麗的將來。親情之愛呢,有如溫暖的陽光,它可以讓花香濃鬱,生活明麗,日子香醇。

時光背後的答案

文/包利民

二十年前,我正是十一二歲的年齡,在那個有著暖暖陽光的春日午後,表姐帶著我們姐弟幾個在屋子裏玩兒,表姐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小姨在一旁微笑地看著我們。忽然,表姐說:“過來過來,我考你們兩道智力題!”我們都湊了過去,表姐說:“什麼東西越削越粗?什麼東西用刀砍斷後變成一段?”

我們一聽,都安靜下來,仔細地想著。過了許久,也沒有人想出答案來。

最後,看我們著急的樣子,表姐說:“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們答案。越削越粗的東西是窖或者井一類在地上挖的洞,用刀砍斷後變成一段的是環形的東西!”我們一想,果然不錯,覺得這兩道題真是很好,也很巧妙。這時一直沉默的小姨說:“其實這兩道題還有另外的答案,卻是同一樣東西。”表姐急忙問:“媽,快告訴我們,是什麼?”小姨一笑,說:“你們長大後就會慢慢明白的,現在說給你們,你們也理解不了!”

那時小姨三十多歲,長得很漂亮,常常帶著表姐回姥姥家住。那時總是聽到媽媽和舅舅們說小姨的事,雖然聽不大懂,也能隱隱約約地知道,小姨的婚姻不是很幸福。小姨父是城裏人,姥爺曾對他全家有大恩,可是他和小姨結婚沒幾年,便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他經常打罵小姨,每當那樣的時候,小姨便帶著表姐回到姥姥家。隻是我從沒見小姨有過傷心難過的樣子,在姥姥家裏,她對我們這些孩子非常好,每天臉上都帶著笑容。小姨父來接她,她也是高興地跟著回去。

後來,我家搬進城裏,那時小姨已經離婚了,帶著表姐在城裏艱難地生活著。我已經讀高中了,對世事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小姨常上我家來,在她的臉上,依然看不到滄桑。我漸漸明白,小姨之所以沒有早早地離婚,就是為了等到表姐長大,難以想象,在那些年中,她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傷。到城裏後,小姨在街道旁賣服裝,風吹日曬,辛苦萬分,賺了些錢後,小姨父找到她,說他的父親得了重病,需要錢住院。小姨二話沒說,便把那幾年攢的錢全給了小姨父。

可誰知小姨父完全是在騙小姨,他的父親也根本沒有生病。小姨去要錢,他說沒有借據,不承認借了錢。小姨也沒有說什麼,轉身走了。那以後,小姨依然在街道旁賣服裝,風再大也沒有吹散她的笑容,雨再狂也沒有淹沒她的希望。

當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小姨在我們的縣城裏已經有了好幾家自己的服裝店。前年的時候,姥姥過生日,我們都趕了去。我看到了多年沒有見麵的小姨,她的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隻是那皺紋裏盛滿了溫柔的笑意,沒有一點生命的風霜。我也見到了表姐,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弟,還記得小時候我給你們出過的兩道智力題嗎?”我說:“當然記得!”表姐看了看小姨,說:“當時媽媽說還有一個共同的答案,你現在知道是什麼嗎?”我也看了看微笑的小姨,說:“我當然知道了!”我和表姐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