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隻有我和你第6章 幸存(1 / 3)

如果世界隻有我和你第6章 幸存

廣場的中心空地上有十多個人,秀哉數了一下,大概有十六個。男女都有。最小的好像是兩個高中生少年,兩人都穿著又長又大的紅色籃球背心,NBA火箭隊的隊服,一個頭發挑成黃色,用定型膠水弄成朋克頭發型,一個剃了個平頭,左耳戴了個銀色的耳釘。年齡最大的是個穿環衛工人服裝的阿姨。

這些人有的站著有的坐著,可能正在等這波地震停下。他們中多數人轉頭看了看秀哉和小男孩,有的稍微點點頭,算是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又來了兩個。”朋克頭高中生說,還揮手跟秀哉他們致意,蠻熱情的。“這邊坐吧。”

高中生拍了拍他左邊的台階,“你們從哪兒來的?”

“從中山公園那邊。你們呢?”

“老西門那裏。我們是一個隊的,鄰居,街頭籃球組合。前天朋友生日,玩到半夜,我跟他偷偷去學校球館打球,結果就地震了,連滾帶爬地才撿回條命。不知道家裏怎麼樣,還沒回去看過,隻想著自己逃命了。”

朋克頭高中生老老實實地說。

“家裏不大可能沒事。”他的朋友,戴耳釘的少年開口說,“畢竟全國都地震了。”

秀哉半天沒反應過來。小樹看了看那兩個打街球的高中生,又抬頭看了看秀哉的臉,像在找謎語的答案一樣。

“你說全國都地震了?”秀哉又問了一遍。

“是啊,聽新聞裏說的。半夜上海地震的時候,北京,天津,東北,湖南,廣東,雲南,香港……反正什麼地方都地震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會是外國搞的什麼新式核地震武器吧?”

“新聞裏不是說美國也同樣挨震了嘛。”朋克頭反駁說。

“美國?”秀哉又問。

“沒聽清楚,反正是外國的名字,”朋克頭再次老老實實地說,“電波幹擾太大,後來就斷掉了。你看,他們還在擺弄收音機。不知道是收音機壞了還是信號問題。”

秀哉朝高中生手指的方向看去,有幾個人湊在一起研究一台小半導體。收音機的外殼已經打開了,螺絲釘線圈什麼的攤了一地。

“手機一地震就沒信號了,連110都撥不通,大概通訊站都壞了吧。手機都報廢了。”耳釘男生說,“好像那邊的東方明珠也倒了。估計電視台廣播電台什麼的也都成廢柴了。”

“包括cctv。還有互聯網也同樣完蛋。”朋克頭說,“不知道我的博客數據能不能保存下來,我的照片都在裏麵呢。沒了很肉疼的。”

“估計夠嗆。樂觀點看,震成這樣,學校都沒了,起碼不用再參加期末考試。”

“就是,本來還挺擔心呢,這次再幾門掛紅燈。我老爸肯定要請我吃生活的。”

“Me too.”

“Lucky!”

兩個高中生跟美國黑人弟兄一樣對了對拳頭,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跟講相聲差不多。

“那我們現在在這裏幹什麼?”秀哉打斷他們的對話。

“等著唄。”

“等什麼?”

“等地震停下。”朋克頭朝廣場那邊一指。“聽那個警察的。他說正在聯係外麵來救援。”

廣場那邊的警察站在一輛警用巡邏摩托旁,頭盔已經摘掉了,看得出他很年輕,也許剛從警校畢業出來,臉上還在發青春痘。

和人說話時,他一直擦著臉上和後脖子的汗,頭發都粘在腦門上了。他努力維護著某種著裝原則,警服的扣子扣得很整齊,腰裏別著警棍,深藍色的警服緊緊貼在身上。他手裏的對講機沙沙作響,沒有別的聲響。

“對講機快沒電了,暫時和外麵聯係不上。”年輕警察說,“也別急,辦法總是有的。等地震稍微停下,大家分一下工。”

加上秀哉和小樹,廣場上一共有十八個人。他們分成幾個小組,分別去幾個方向求救,搜尋活下來的人,沿路收集食物等生活用品。秀哉和那兩個高中生成了一組,小樹自然跟著他。大家等地震停歇分頭活動,有了收獲再回廣場集合。

那天直到晚上地震都沒有減弱。夜裏沒有照明設備也沒法活動,警察打開摩托車的車燈,他們把隨身帶著的食物和飲料都拿了出來。小樹的背包裏居然找到兩包巧克力士力架和一包薯片,兩個高中生各有半瓶佳得樂。他們給小樹喝了半瓶,然後分掉了另外的半瓶。

巧克力每人一小塊就吃掉了,薯片也同樣。晚上他們就睡在了地上。背包裏有幾件小家夥換洗的衣服,秀哉拿出來墊在地上給他做了個小床墊。

晚上小樹就睡在秀哉身邊的這張小床墊上。兩個高中生躺在他們旁邊,討論了一會NBA的籃球。地麵晃個不停。他們隻能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天早上,廣場上的人們分頭出去活動。秀哉想把小樹留下,但小家夥還是想跟著他。那兩個高中生也和他們一起行動。因為地麵仍然有輕微的搖晃,他們都不敢走遠,隻能在人民廣場附近活動。沿南京路,黃陂南路,西藏南路走了一圈。大致上是從大劇院到城市規劃院附近。

兩個高中生看起來裝扮另類,實際上不過是大點的孩子,雖然嘴上都逞能,可是實際行動起來又都沒什麼主意。性格倒是很自來熟。沒過半天,兩人就不把秀哉他們當外人了。兩個高中生叫秀哉old brother,大哥,簡稱“ob”,還問小樹跟他的關係。秀哉回答說是侄子。兩人於是點頭改稱小樹為“賢侄”,也不管聽起來有多麼別扭。

走了一圈,幸存者沒有找到,倒是在大劇院對麵發現一間倒了半邊的羅森便利店。他們瞅餘震空當,從羅森裏扒拉出十幾瓶飲料,幾袋麵包,半箱方便麵。麵包和飲料他們立刻拿起來吃了,剩下的預備全部帶回廣場。

羅森的營業員不知道去哪裏了,櫃台上的鍋裏居然還煮著幾串關東煮。兩個高中生拿起來聞了聞,確定沒有變質,就很勇猛地拿起來吃光了。

“實在太餓了。”兩人說。

秀哉搖搖頭,大致估算了一下拿走東西的價格,從皮夾裏拿出剩餘的幾張人民幣壓在櫃台上。錢可能不夠,但他沒有更多現鈔了。

“喔,ob,你這是在幹什麼?”

朋克頭手執一串魚豆腐,好奇地問。

“買東西,付錢。”

“可是,現在不是非常時期嘛。”朋克頭說,“曆史課本上講,前蘇聯衛國戰爭時期,就取消了自由貿易等一切商業行為,而實行了戰略物資管製……”

“配給製。”耳釘補充說。

“反正情況差不多吧,現在都震成這個樣子了,也沒人管你收錢啊。”

“收不收是另一回事。付不付是我的事。”秀哉說。

朋克頭張了張嘴,愣了下,沒有接話。

小樹看看高中生,又看看秀哉。

“我這裏還有錢。要嗎?”

耳釘搶先一步從褲兜裏拿出張百元大鈔,朋克頭也同樣。

“怎麼能用小孩子的錢呢。”

“就是,賢侄的心意我們領了。賬單還是我們來付吧。”

“你們都挺有錢的嘛。”

“還好家裏是做生意的。”耳釘說。

“都是窮人,”朋克頭老實交代,“窮得隻剩下錢了。”

他們回到廣場上的時候,已經有其他人帶著搜尋的成果回來了。除了食物和飲用水外,有的找到了鍋碗瓢盆什麼的,有的拿回了被褥床墊。下午,年輕的警察騎著摩托車回到廣場,還是沒能聯係到外麵。不過他北京東路上發現了一個戶外運動用品店,商店的存貨有帳篷和睡袋,正是他們急需的東西。這應該算是個好消息。

有一個小組找到了其他的幸存者。是個保安大叔。發現他時,他在一個居民樓前嚎啕大哭。另外一隊人在瓦礫堆下麵找到一個被壓死的年輕媽媽,她懷裏抱著一個嬰兒。嬰兒剛剛斷氣。

在那家戶外運動用品店找到了四頂帳篷和是八條睡袋。加上已經有的幾床被子,晚上過夜是不成問題了。到傍晚時大家收工回聚集地。警察在一個小記事本上仔細地記下了取用的每一件東西,從哪裏拿的,拿了多少。收音機和對講機都沒有任何消息。

大家照顧小孩子,秀哉和小樹先分到了一頂藍色的野營帳篷。他戶外運動的經曆有限,不會搭帳篷。兩個高中生熱情幫忙,七手八腳地把帳篷支了起來。帳篷裏隻能睡兩個人,朋克頭和耳釘還是睡在了外麵的空地上,兩人倒不怎麼在意,說是有床墊就很好了,在家挨罰都睡過水門汀,就是夜裏有蚊子比較討厭,所以明天要想辦法找點蚊香點上。

警察從摩托車裏汲出了點汽油,倒在廢木材堆上。晚上廣場上升起了一個火堆。燒了熱水,大多數人吃的都是泡麵。有的人沒有胃口,隻咬了幾口麵包。

小樹和秀哉吃的都是統一的酸菜牛肉麵。小家夥吃的吸溜吸溜,不但把麵條撈幹淨吃完了,連湯汁都喝得一幹二淨。

唯一遺憾的是,他們隻找到了毛巾,牙刷牙膏什麼的還沒有。所以吃完麵隻能漱了漱口。嘴裏都是一股方便麵味道。朋克頭從褲兜角落找到兩條皺巴巴的綠箭口香糖,貢獻了出來。四個人每人半條,方便麵的味道才衝淡了些。

小樹從背包裏取出塑料盒子,放那隻小蜘蛛出來透透風。兩個高中生知道小家夥養蜘蛛做寵物後紛紛說酷,還把蜘蛛借過來放在自己手背上炫耀。秀哉故意坐到火堆邊上,和他們保持一點距離。雖然不管怎麼說也應該感謝這隻小蜘蛛的,但他就是對它有點那個。

他拿出自己的諾基亞N83,開機搜索了一下,還是沒有搜索到信號,而且手機快沒電了。打開內存通訊錄,看看那些親戚朋友同事的號碼,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樣了,現在還活沒活著。短信收件箱裏最後一條短信是同事女孩發來的,問他下周去哪裏玩如何。他回答說ok。他很想知道同事女孩現在怎麼樣了。

兩天前的事,就跟很久前發生的一樣遙遠。

小樹把蜘蛛放回了盒子裏。秀哉關掉了手機。

天黑以後,地麵的晃動又明顯了起來。小家夥的背包裏帶上了他自己的ipod shuff,睡覺前拿出來聽了一會。秀哉幾乎羨慕男孩了。

隔著帳篷,可以聽見兩個高中生用巴掌拍打蚊子的聲音。每個人都睡不安穩。

次日起床,早飯他們吃了從羅森便利店帶回來的閑趣餅幹。食物和飲料大家都集中在了一起,包括餅幹之類的小點心,是自發的,也沒有誰強行要求這麼做,可能每個人都覺得現在還是這樣做最好。

兩個高中生想回家看看,九點多時,趁餘震減弱,秀哉和他們出發上路,前往老西門。小樹也想跟著過去,這次秀哉叫他留下了。廣場營地裏也有其他人駐留,帶著小孩子走在外麵總是不太放心。

“那我等秀哉回來。”小家夥說。

一連震了三天,大家對地震已經不那麼敏感了。震還是在震的,但他們都懈怠起來,感覺一般的地震也就和壞天氣一樣,雖然不好受,也緊張,可是已經不再是撕心裂肺的那種恐懼了。都震麻木了。

一路兩個高中生談的話題都是這個。

“昨天他們去蘇州河那邊,知道嗎,蘇州河不見了,水不知道都到哪去了。就剩條河床了。”耳釘說,“估計是河底裂開了,從哪裏漏掉了,就剩下光禿禿的河底。河底都是厚厚的淤泥。”

“長江和黃河說不定也跟蘇州河一樣見底了。”

“那樣的話,大家不就沒水喝了嗎?”

“而且也不能灌溉了。”

“就是說,種不出糧食了。大家都沒飯吃。”

“那不就鬧饑荒了嗎,就跟非洲一樣了?”

“如果全國都震了的話,會死多少人啊。中國有十三億人吧?都死掉不太可能吧。”

“就算隻死十分之一就夠嗆了。光上海就有一千多萬人呢。”

“平時這個時候,人民廣場這裏可是人山人海的,現在呢,一共就隻看見我們那不到二十個人。應該還有很多人活著,在這些倒掉的房子下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