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愛人(一)第一章
太平洋標準時間 星期二 淩晨0:24
她又做夢了。她不希望這樣。她的手緊緊攥著床單,用力地甩著頭,希望夢裏的一切不要走到現實裏,不要走下這個樓梯,不要走出這扇門。她不要走到黑暗中。
伴隨著一聲尖叫,她猛然驚醒過來,眼睛腫得厲害,似乎眼前還浮現著她不願意看到的一切。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回過神來,看到了四周灰白的牆壁,黑色邊框的窗戶,還有身邊空出來的一塊地方。
她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讓水恣意地衝洗著自己的臉頰,然後又灌了一大口溫水,使勁地漱了漱口。外麵的雨還在嘩嘩地下著。進入十一月以來,雨水似乎就沒有停過。但也許這隻是她自己的心境。
她又來到廚房,那張紙條還在桌子上麵。已經過去七天了,她不想再看到它,但也沒有把它扔掉。
她打開冰箱看看裏麵都有些什麼:酸奶、金槍魚、菠蘿,還有雞蛋。當她拿起雞蛋時,才發現它們在兩個星期之前就已經過期了。
算了。她又回到了床上。
依然是同樣的夢境,同樣的場景,同樣發自內心的呐喊。
她看了一下時間:半夜一點。她幹脆不睡了,起床衝了一個澡,找了一件幹淨的衣服套在身上,然後衝著鏡子裏憔悴的自己大吼:“你他媽的怎麼拚寫?R-A-I-N-I-E1。”
然後發動車子出發。
太平洋標準時間 星期二 淩晨2:47
“寶寶在哭。”他迷迷糊糊地說。
“你快起來。”
“不嘛,這次該你哄他了。”
“拜托,卡爾,是電話鈴聲,不是孩子的哭聲。肯定是找你的,趕緊去接。”
卡爾頓·金凱德2的妻子蒂娜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卡爾的肋骨,還是沒反應,她隻好把電話扔給他,然後迅速鑽進被窩,把被子拉上來蒙在自己頭上,隻露出了一點咖啡色的頭發。蒂娜非常痛恨半夜被吵醒,金凱德也一樣,但他是俄勒岡州波特蘭警察局重案組的探長,必須睿智而機敏地處理各種情況下的來電。可他已經連續八個月沒有好好睡過覺了,此刻,他真是困得睜不開眼睛,卻也隻能憤憤地盯著電話機,然後坐直身子,拿起電話,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清醒:“你好。”
來電的是一名州警察,他彙報說,一名當地警察致電稱,在提拉莫克縣郊外的一條道路上發現一輛被遺棄的汽車,他隨後趕到了現場。但到目前為止,他們在車輛附近以及登記的住址都找不到車主的蹤跡。
金凱德問道:“車子是公共財產還是私人財產?”
“我不知道。”
“好,趕緊查出來。如果是私人財產,我們必須經過同意才能進行搜查。你還要拿到地方檢察官簽發的汽車搜查令。所以,馬上聯係地方檢察官,保護好現場,我會在——”金凱德看了一下手表,“五十五分鍾之後到達。”
“是,長官。”
對方掛上了電話。金凱德開始行動起來。他已經在俄勒岡州警察局工作了十二年,最初隻是一名普通警員,分配在反黑組,後來調到了重案組。在這個過程中,他結了婚,娶到一個美麗的妻子,還養了一隻大黑狗。八個月前,他又升級當了爸爸,擁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生活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近半年來他和妻子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
孩子讓他的生活忙碌不已。重案組亦是如此。
外麵的雨下個不停。半夜三更被拽出被窩,真是不爽。他拿了兩套換洗衣服放到後備廂,忙碌了半小時之後,他痛苦地朝床上望去,真希望剛才隻是孩子的哭聲。
他找出導航儀,又在梳妝台裏翻弄著,拿出了要穿的衣服。他正要扣上襯衫,妻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歎了口氣。
“很嚴重?”她輕柔地低聲問道。
“還不知道。在貝克斯維爾發現了一輛被遺棄的車子。”
“親愛的,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駕駛座一側的門是開著的,車子並沒有熄火,副駕駛座上有一個女包。”
她皺了一下眉頭:“那是有些怪異。”
“是的。”
“親愛的,我討厭這些怪異的案子。”
金凱德穿上了外套,他走到妻子跟前,彎下腰在她臉頰上使勁地親了一下:“我愛你,寶貝,我會盡快回來的。”
太平洋標準時間 星期二 淩晨1:14
該死,她什麼都看不到。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迅速地來回刮動著,已經開到了最快一擋,卻毫無效果,雨下得太大了。前方有個轉彎,她反應稍微遲了一點,差點衝進河裏。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還不停地打嗝,她在哭嗎?這很難說,不過她很慶幸自己是一個人在黑夜裏獨行。
稍作停頓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把車子開回路上。好在現在是深夜,剛才的失誤不會影響到別人。
她心裏很清楚這是要去哪裏,但卻從未明確告訴過自己。如果她讓自己去想這個事情,這就成了一個有意識的決定,也就凸顯了“她有問題”這個事實。對她來說,貌似不經意地駛入“燒烤實驗室”酒吧的停車場要容易得多。那塊碎石場地上零星地停著五六輛車,大部分都是大型卡車。
都是上癮的酒鬼,她心裏想,否則誰會在這樣的夜晚跑出來喝酒。
那自己來這裏是要做什麼?
她坐在車子裏,雙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她感到自己開始渾身發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期待喝上一大口冰涼的啤酒。
那一瞬間,她內心開始動搖。
回家去,蕾妮,回到床上,看電視,看書,做什麼都行,隻是不要喝酒。
她抖得更厲害了。當她趴在方向盤上時,全身都在抽搐。
如果她回到家裏,她會睡著。如果她睡著……
不要爬上樓梯,不要打開那扇門,不要朝黑暗裏窺視。
她的內心隱藏著太多的黑暗。她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一個堅強、果敢和理智的人。但很多時候,那些陰暗的東西總是湧上她的大腦。一切都開始於四個月之前,最初隻有一點點,輕輕地攪動著她內心的某個角落。而現在,她已經被消耗殆盡,仿佛跌進了無底的深淵,看不到一絲光明。
蕾妮聽到了一陣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