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咬牙,恢複了從容淡定,含笑接過茶杯,恭敬著雙手奉上,抬頭稱呼時,見他含著溫柔笑意,一臉雲淡風輕,我怔了怔,細看時,他已有細紋的眼角微微的抽搐著,清朗明銳的目光之下,滿含深難見底的痛楚,似正忍受被欺騙、拋棄後最絕望的淩遲。我淡定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快要出口的‘義父’二字卡在喉頭,吞吐艱難。隻覺耳畔萬物俱靜,獨留我困難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手臂吃疼之下,雲兒在我耳畔輕呢“姑娘,快叫義父啊!”我看著跟我一樣陷入膠著的沐文玉,嘴唇蠕動了半晌才道“先生,請用茶!”我的話音一出,引起一陣私議,我自知失禮,可卻怎麼也叫不出那兩個字,沐良麵容尷尬的朝正堂看了看,忙壓低聲音道“姑娘,該說‘義父,請喝茶!’”

我愣了愣,又看了看嘴角已浮現苦澀的沐文玉,咬了咬牙,跪著轉身向堂上兩位太太道“二位太太容稟,現經二位太太降恩,容我拜認三公子為父,是玉蟬幾世修來的福分,玉蟬心裏自然已認定三公子是父親,但因我尚未能祭拜宗廟就稱義父,恐對沐家祖宗不敬,還是暫稱先生,等祭拜了祖先再改口,那時才是名正言順,何況先生又稱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也是為父親之意,不知二位太太意下如何?”杜月娘似有不悅,正要說話,沐良卻搶先道“玉姑娘說的也不無道理,從祖製上確差一步,若未拜祖宗就先稱父親,實對祖先恭敬有礙,請二位太太明鑒!”

沐良話音未落,隻聽外麵吵嚷起來,一個小廝急急的跑進來在堂外跪下說“太子殿下和沂王帶了聖上的賞賜到了,請太太們和二位公子快快出迎!”

大太太聽聞忙吩咐在外廳設了香案,領恩叩謝後,才迎了兩位皇子進來,眾人又參拜後,太子吩咐各自歸坐不必多禮,眾人這才謝恩回座,正堂上的座位早已讓兩位皇子坐了,堂下又安設了兩座,兩位太太、公子謝了坐才又按次入座。

大太太忙吩咐站立一旁的我上前行禮請安,我忙要下跪,隻聽太子朱見浚道“不必多禮,你既認了我們的師傅為義父,少不得我們還要稱你一聲師妹呢!”說得太太忙說“殿下太抬舉她了,隻怕她要折福了!”又說了些客氣話,太子和沂王都送上了自己的賀禮,又起身以師徒之禮向沐文玉道賀,彼此謙讓了一番,那朱見浚忽然閃身到我麵前道“本來我還苦惱該送什麼見麵禮給師妹,才想起前幾日寄放了一物在師妹這裏,師妹覺著以它作禮,可會辱沒了你?”

他一語才出,堂下便‘咦’聲一片,我頓時紅了臉,忙欠身行禮道謝,見他笑容明朗狡黠,眼中似有深意,我忙別開視線,又迎上另一個眼神,他臉上雖也有笑容,但暖意卻未能進入眼中,我依舊感到一陣寒意,他側首從隨從手裏結果禮盒,向我走來道“不知太子送了何等神秘禮物,隻怕我這東西已然拿不出手,還望師妹不要見棄才好!”

我忙說不敢,親自收了禮物,又行禮道謝,他瞟了一眼回座的朱見浚,又看向我說“那日真是失禮,若早知是師妹,定不會策馬而去,讓師妹獨自受那風雪之苦!”我勉強笑了笑,隻覺全身發麻,一時間和兩位皇子扯上關係,偏他們又說得這樣隱晦,讓人諸多猜想。使我真想找個地洞藏起來,好在沐良請示開席一事,化解了我的尷尬。

一時大太太請眾人入席,又吩咐另設了雅席,讓沐文玉陪著朱見浚兩人到內堂入座。雲兒趁著眾人不注意時輕聲對我道“姑娘,那沂王是那個您說眼神極可怕的人不是?”我低聲歎道“可不是他!”

兩位太太自去陪著命婦們入席,我也被安排了陪著哪些閨秀小姐,才入了座,就見太子的隨侍出來在沐良耳畔嘀咕了幾句又回去了,沐良又去請示了兩位太太,見她們略微愣神後又點頭應了,又吩咐了柳梅幾句,柳梅領了命朝我走來,低聲在我耳畔道“太子說請姑娘到那邊入席!”

我怔了怔,隻得帶了雲兒過去,見人在最下手添了碗筷,我欠身道了謝才坐下,座上三雙眼睛,一冷一熱一茫然,讓我很是不自在,於是一手捏著箸子一手扶著碗,頭埋的將與碗貼平,隻顧著往嘴裏扒飯,隻想著盡快結束這尷尬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