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天,我在邀月瀾居的日子過得頗為清閑,本以為不日便會來訪的陸家千金也如此沉得住氣,遲遲不見動靜,倒教我頗為意外。是日早起,我獨自在書齋內習字,水墨均勻地在宣紙上洇散開來,浮出一行行雋永的簪花小楷。一陣清風吹進軒窗,碰得窗簷上懸著的一串銀鈴鐺“叮叮”脆響。我索性擱下筆,踱至窗前。幾縷隱約可聞的蘭香浮動在空氣裏,煞是清爽。天氣晴好,想來也該去打理打理那些蘭花了。行至院中,青薔一身藍色勁裝在院子裏練劍,梨蕊則在樹蔭下擺了一副繡架,專注地飛針走線,而絮柳則與幾個瀾君親自選送來當差的宮娥內監們打成一片,此刻正在廊簷下神采飛揚地講著自己在宮外的所見所聞。我悄悄繞過眾人獨自到了蘭園。
卷簾入園,滿目是泣露的幽蘭,纖纖柔柔,惹人愛憐。我步入園中預留的以各色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徐徐向前走著,仔細地查看著每一葉蘭花。晨露濡濕了我的裙擺,繡鞋亦沾染上了泥土。我卻再不想再顧忌自己的儀態,一心隻撲在這緊緊攥住我呼吸的蘭花上。為了將這些心愛的花兒看得更清楚些,我索性蹲了下來。偶見一絛蘭葉上沾染了泥土,我便拿了隨身帶著的絲帕輕輕為它拂去。“人惜花,花贈人以香。”熟悉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我欲起身,雙腿卻因為蹲久了有些發麻,瀾君彎腰小心地攬腰將我扶起。“下朝了?”我邊問著邊用手整理了一下皺褶的素裙。“嗯”瀾君依然攬著我的腰,扶著我出了蘭園。
“他要回來了。”瀾君淡淡地開口。他?哪個他?我思索了一番,忽而明白過來了,難道是……“瀾景?”我訝異地看著瀾君平靜無波的眸子。“嗯,若快馬加鞭,明日就該到了罷。”明日?瀾景?我腦海裏又出現了兒時三人在一起的種種畫麵,秋狩賽馬,雪夜長談,上元放天燈……那個少年雙眸雖時常帶著淡淡的憂鬱,卻總是會笑著叫我的名字,總是記得在與我對弈時讓著我,總是…。“在想小時候?”從小到大,瀾君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麼。“嗯”我抬頭,身畔俊美男子線條分明的側臉映入我的眼簾。“如今的瀾景已不是當年的瀾景了。”說著瀾君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鬱。
瀾景是先帝在位時最受寵愛的永貴妃之子,隻可惜永貴妃紅顏薄命,她在誕下瀾景之後便香消玉殞了,先帝因此認定是瀾景不詳克死了生母故而常常冷落於他,日久天長,宮人們也不免慢怠了這位皇子……流光最易把人拋,寧城三年,歲月礪人,如今他有些變化卻也是難免的罷。我雖如此想著,可心內卻多了一絲期待。總算是要回來了麼,瀾景。瀾君不再開口,我亦安靜地伴他身側。
不遠處的琉璃瓦上掠過一道黑色的身影,旋即,無聲地落在了瀾君前麵。一身黑色勁裝的溪風神色嚴肅,見我在瀾君身旁,終是望了眼他麵前神色淡然的君王後沒有立即開口回稟。瀾君握了我的手轉而對溪風說道:“無礙,說罷。”溪風依然肅麵沉眸開口道:“寧王已至月安(都成)城外。”許久不見,溪風說話依然如此幹淨利落。“看來得提前準備接風宴了。”瀾君笑了,然他握著我的手卻加重了力道。溪風、倉巒、幻舒、奚弦四人是瀾君親自選拔培養的近衛,個個身手非凡,如今想來我今次入宮至今隻見到了幻舒與奚弦二人,今日又見到了溪風,那麼,倉巒又身在何地?如今看來,溪風顯然是瀾君派去暗中跟隨瀾景進都的人,但這又是為了什麼?保護瀾景的安全,還是……想及此,我的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三年的時光,難道真的變卻了那麼多人與事嗎?“如此入神,在想什麼?”我回神,溪風早已隱匿無蹤。我隱約覺得瀾君有事瞞著我,但對上那一雙讓我安心的眼睛,我沒有亦不想再追問什麼了。在他身邊,我是要信他的,信他就是那個歲月靜好給我一世安穩的良人。“沒什麼。”我挽緊了瀾君的左手,安心的把頭枕在他的肩上,聽著他胸膛裏沉穩有力的心跳。瀾君笑若暖陽,目光卻變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