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上老孫辦公室門的那一刻,我和阿誌相視一笑,恩仇盡泯。這其中的過程對於我們兩個來說妙不可言,我們如此配合地把這一出戲演了下來,並且順利地把老孫也帶了進來。如果不是老孫的文學知識有限,那最後也不會使他最終回到我們上課打架這個最最本質的問題上來。
但是現在我們兩個又共同麵臨著另一個嚴重的問題了:請家長。對於我,對於阿誌,這都是一個讓人無法坦然麵對的挑戰。對於皮肉之苦,我們都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但是如何把請父母來學校的原因告訴他們卻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如果也像告訴老孫似的告訴我爹,因為我和阿誌討論文學常識問題起了爭執遂拳腳相加,以他老人家對我的了解,那隻會打得更狠,直到逼出真相為止。
阿誌的表情告訴我,他也在考慮同一個問題。我問他:你想出什麼辦法沒有?
阿誌:沒有,隻能等到自習後去打電話了。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回複他:等下了自習再說吧。
回到教室,多數人的目光在抬頭瞥了我們一眼後,都不感興趣地低下頭繼續看閑書。而我們為了討論其終身大事而不惜為之一戰的洪翠翠同學,甚至連頭都沒有抬,全神貫注地做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回到座位上,我們兩個人開始同時發呆。再過兩節自習加兩個休息時間約110分鍾的時間之後,我們就必須到教學樓後麵名為超市實是小賣部的地方去給家裏打電話請父母明天來學校一趟,這件事想想都覺得悲慘。
時間從未過得如此之快,在我措手不及的時候,下課鈴響了。我轉過臉去看阿誌,發現他正好也在看著我。無論怎麼樣,去小賣部的時刻還是來了。
十點多了,熱氣消了一些。特別是出教室門的那一刻,有清新的風通過走道裏的窗戶吹在臉上。
涼爽的感覺使我不想在我和阿誌之間營造過於尷尬地氣氛,我對他說:阿誌,你看有風吹著,還挺涼快的。
阿誌對我緩解氣氛的話並不怎麼感興趣:涼快個屁,我怎麼沒感覺呢?
我:你傻呀,你看北邊窗戶不是開著嗎,外麵的樹都在動呢。
阿誌嗬嗬假笑了一聲,對我說:是有風,你忘了教學樓北邊是啥了嗎?
我望向窗外,回答他:北邊?不是宿舍嗎?
阿誌:再近點呢?
我沒有回答他,也把眼神從窗外收了回來。因為我意識到了,窗外在宿舍前麵教學樓後麵的一塊地方是廁所,男左女右。男廁右側的門和女廁左側的門離得如此近,以至於經常有男生走錯門進入女廁所,然後再慌亂地逃出來。而男生的同伴們則會立馬給予嘲笑,但我猜他們回到宿舍或教室一定會對這位男生看到了什麼感興趣。
阿誌這麼一提醒,我忽然感覺窗口吹來的風微微地夾雜了尿騷和屎臭,開始變得難聞起來,於是加快了腳步。
小賣部裏擠滿了剛下課的學生,買吃的,買喝的,買用的。我還記得某一次去買東西,一位姑娘紅著臉對櫃台後的阿姨說,買衛生巾,然後所有的男生幾乎都裝作無意地看了她一眼,姑娘的臉變得更紅了。
電話就在櫃台邊上放著,我徑直走過去,剛要拿起聽筒卻被阿誌攔住。
我:你幹嘛?要先打?
阿誌:不,等一會,先買點別的吧。
我:買啥?
阿誌:我想抽煙。
我:你嚇傻了吧,這裏不允許賣煙你不知道啊?再說你也不抽煙,裝什麼大尾巴狼!
我看到阿誌的臉上,汗水順著兩邊臉頰流下來,他用上廁所都不洗的手胡了一把,裝作輕鬆似地對我說:那買瓶飲料吧。
我同意了。因為我此刻的心裏也很忐忑,但是麵子讓我怯於對阿誌說出“你先來”的話,阿誌買飲料的主意正好也是一個極好的緩衝。
我要了一瓶可樂,阿誌要了一瓶芬達。我們從小賣部出來,依著門口的樹,喝著飲料卻相對無言。
夜晚的風越來越強勁,開始涼快起來。我們幾乎同時喝幹了飲料。
我指了指小賣部的門,對阿誌說:進去吧,再不打宿舍要關門了。
阿誌狠狠地將瓶子摔在地上,“嘭”的一聲響,嚇了旁邊走過的女生一跳,我從她眼神裏看到了飽含“神經病”的詛咒。阿誌調整了下情緒,告訴我:走,回宿舍,不打了。
這種決絕的語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我處於巨大的錯愕之中,但是還是把殘酷的現實告訴了他:不打的話,明天怎麼給老孫交代?
回去再說。阿誌撂下了這句話,轉身就走,留給我一個酷酷的背影。
我一邊在心裏想著這次他如此決絕的原因,一邊提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