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又說:“洞庭離這裏,相距好遠啊,無邊無際的天空,無法傳通音信,心用盡,眼望穿,也無法使家裏知道我的悲苦。聽說您要回到南方去,您的家鄉緊接洞庭湖,也許可以把信托您帶去,不知道能夠答應嗎?”
柳毅說:“我是個講義氣的人。聽了你的話,心裏非常激動,隻恨我身上沒有翅膀,不能奮飛到洞庭,還說什麼答應不答應呢?可是洞庭水深啊,我隻能在人世間來往,怎能到龍宮裏去送信呢?隻怕人世和仙境有明暗之分,道路不通,以致辜負了你熱忱的囑托,違背了你懇切的願望。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給我引路嗎?”
女子一邊悲傷地哭泣,一邊道謝說:“希望你一路上好好保重,這些話不用再說了。要是有了回音,即使我死了,也一定感謝您。方才您不曾答應時,我哪敢多說?現在您既然答應了,問我如何去洞庭龍宮,洞庭的龍宮跟人世的京城並沒有不同啊。”
柳毅請她說說。女子說:“洞庭的南岸有一棵大橘樹,當地人稱它社橘。您到了那裏要解下腰帶,束上別的東西,在樹幹上敲三下,就會有人出來招呼您。您就跟著他走,不會有什麼阻礙。希望您除了報信之外,並且把我告訴您的心裏的話都說給我家裏的人,千萬不要改變!”
柳毅說:“一定聽你的話。”女子就從衣襟裏拿出信來,向柳毅拜了又拜,然後把信交給了他。這時她望著東方,又掉下淚來,難過極了。柳毅也很為她傷心。他把信放在行囊裏,便又問道:“我不知道你牧羊有什麼用處,神靈難道還要宰殺它們嗎?”
女子說:“這些並不是羊,是‘雨工’啊。”“什麼叫‘雨工’?”回答說:“就象雷、電一樣掌管下雨的神。”柳毅回頭看看那些羊,就見它們昂頭望,大步走,飲水吃草的樣子很特別,可是身體的大小和身上的毛、頭上的角,跟羊沒有不同。
柳毅又說:“我給你做捎信的使者,將來你回到洞庭,希望你不要避開我不見麵。”女子說:“不光不避開,還要象親戚一樣啊。”說完,柳毅和她告別向東走。走不到幾十步,回頭看看女子與羊群,都不見了。
這天傍晚,柳毅到涇陽告別了他的朋友。一個多月後,柳毅回到家鄉,就去洞庭訪問。洞庭湖的南岸,果然有一棵社橘。他就換下腰帶,在樹上敲了三下。
一會兒有個武士出現在波浪中,向柳毅行了禮問道:“貴客剛從什麼地方來的?”柳毅先不告訴他實情,說:“我特來拜見大王。”武士分開水,指出道路,帶著柳毅前進。對柳毅說:“要閉上眼睛,很快就可以到了。”柳毅依照他的話,便到了龍宮。隻見高樓大殿一座對著一座,一道道門戶數也數不清,院子裏栽著奇花異木,各式各樣,無所不有。武士叫柳毅在殿角裏停下來,說:“請貴客在這裏等著吧。”
柳毅問:“這裏是什麼地方?”武士說:“這裏的靈虛殿。”柳毅仔細一看,覺得世界上的珍寶全都在這裏了。殿柱是用白璧做成的,台階是用青玉鋪砌的,床是用珊瑚鑲製的,簾子是用水晶串成的,在綠色的門楣上鑲嵌著琉璃,在彩虹似的屋梁上裝飾著琥珀。奇麗幽深的光景,說也說不盡。
可是好大一會兒龍王也沒出來。柳毅問武士:“洞庭君在哪裏?”武士說:“我們的大王正加臨在玄珠閣,跟太陽道士談論火經,不多時就完畢了。”柳毅問:“什麼叫火經?”
武士說:“我們的大王是龍,龍憑借著水顯示神靈,拿一滴水就可以漫過山陵溪穀。太陽道士是人,人憑借火來表現本領,用一盞燈火就可以把阿房宮燒成焦土。然而水火的作用不同,變化也不一樣。太陽道士對人類用火的道理精通,我們在王請他來,聽聽他的議論。”才說完話,宮門大開。
一群侍從象影子跟隨形體,象雲氣聚攏擬的簇擁著一位身穿紫袍,手執青玉的人出來了。武士跳起身來說:“這就是我們的大王!”立刻上前報告。洞庭君打量著柳毅說:“這不是人世間來的人嗎?”柳毅回答說:“是。”便向洞庭君行禮,洞庭君也答了禮,請他坐在靈虛殿下。
對柳毅說:“水底宮殿幽深,我又愚昧,先生不怕千裏之遠來到這裏,有何貴幹呢?”柳毅說:“我柳毅是大王的同鄉。生長在湘水邊,到長安去求功名。前些日子沒有考上,閑暇間驅馬在涇水岸邊,看見大王的愛女在野外牧羊,受著風霜雨露的吹打,容顏憔悴,叫人看了十分難受。我就問她。她告訴我說:‘被丈夫虐待,公婆又不體諒,因此弄到這個地步。’悲傷得淚流滿麵,實在使人同情。她托我捎封家信。我答應了,今天才到這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