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情沮喪醉說心中話 戰起伏兵敗火車站(1 / 3)

興隆客棧過年期間一直沒停業,但照往常要冷清得多。婉嬌上身穿著毛領綠麵白花緞的斜襟棉襖、下身棉褲套著青緞外褲,腳上的棉鞋是青布麵。聽見有人開門的動靜,忙從裏麵出來,以為新來住店的,但就著櫃台上的油燈光亮,一眼認出是子昂,驚喜道:“哎呀子昂!你咋來了?是來看秧歌?還是給姐拜年來啦?”

子昂正哀傷著,已經忘了拜年的事,聽她這一說,忙鞠一躬:“姐,過年好。”她笑著回拜:“好,你也好!”子昂心裏很不是滋味,心想,好個屁呀,這年過得再糟糕不過了。忽然覺得不對,要說糟糕也就是十五的晚間糟糕,從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的晚飯前,可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他忙向婉嬌抱歉道:“姐,真對不起你,我來晚了。”她笑道:“不晚,隻要沒過十五就不算晚。”終於發現他的情緒不對,斂起笑容問:“你有啥事兒吧?”忽然想起子昂來牡丹江找親人的,又問,“找到你家人兒了嗎?”他搖下頭。她又問:“你不還在羅老板那兒嗎?”

聽她這樣問,他竟象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親人,忍不住又哭起來。她吃驚道:“這是咋了?快別哭,大十五的,有啥事兒跟姐說。”說著將子昂領到一個沒人住的小間客房,點上燈,又關切地問道:“到底咋的了?”

子昂這時真希望有個能聽自己訴苦的人,便將自己在羅家與懿瑩的感情和他因為要參加救國軍被羅金德攆出來的經過訴說了一遍。

聽完子昂訴說,她說:“你剛去他家時,我還真沒往他姑娘身上想。後來聽你姐夫說,羅老板要招你做他女婿,我才想起他還個姑娘挺俊的。那會兒他家還擔心你家不願意呢,說你家是大城市的。要說他家懿瑩,我前年見過一次,也是過年,跟他爹來俺家給老太太拜年,模樣兒長的真挺招人稀罕。現在有兩年沒見她了,不用說,準比那時還俊。那天我聽說羅老板說要招你做女婿,還真挺為你高興的,也就你能配得上她。不過挺好的事兒,咋鬧成這樣兒了?”子昂低沉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兒,就那麼兩句話兒,突然就發生了,想挽回都來不及了。都怪我!”說著懊惱地捶著頭,又難過地哭道:“我腸子都悔青了!”她被他的癡情所感動,也淚眼汪汪的,隨後象哄孩子似的地勸他道:“別太難過了,噢!過段時間,等羅老板消消火兒,我去幫你說說,噢!”聽她的口吻,他感到心裏很暖,抹一把臉上的淚道:“姐,謝謝你!”她又說:“不過羅掌櫃可挺倔,你別看他平時挺隨和的。”他淚眼汪汪地求道:“姐,您一定替我好好說說,我離不開她了!”她開起玩笑道:“你早幹啥啦?離不開你還偏要參加救國軍!”他說:“我就尋思打鬼子沒有錯啊!再說,我不是跟他商量嗎。”她嗔怪他道:“你打鬼子是沒錯,可哪有你這樣商量的?聽你姐夫說,羅老板家講究兒可多了。就是不多,人家是長輩兒,你當晚輩兒的這樣講話,擱誰能受了?”他解釋道:“我向來尊重長輩,可剛才也不知咋的了,我……我……”他說不出來了,又委屈地哭起來。它又勸道:“好了,姐知道你屈得慌。”又責怪羅金德道:“真是的,打鬼子有啥錯?我看羅老板就是財迷心竅兒了!這日本人蔣介石不想打,馬占山又打不過,那咱要再不打,不就真等著亡國嗎!說真的,姐就是個女人,要是個男的,也去參加救國軍。這日本人也真是太欺負咱中國人了!就說站前這一片兒,日本軍隊還沒打進來呢,好多生意早就讓日本人搶走了。要是日本軍隊再打進來,那還有咱啥呀?我是希望所有男人都去參加救國軍,把日本人趕跑。子昂,姐挺佩服你,你是個男子漢!就是你和羅掌櫃鬧成這樣,我真覺得挺不應該,要是他姑娘真跟你分手了,怪可惜的!不過你放心,姐肯定盡量幫你說。”他感激地點頭。她又問:“那你最近打算咋辦?”他擦著眼淚說:“還能咋辦?既然為參加救國軍弄成這樣兒,也隻能去投救國軍了,等把日本人打跑了再說。”她看著他笑道:“我看行,哪栽倒就哪爬起,等把日本人打走了,沒準羅掌櫃就後悔了。今晚兒你就睡這屋,明天姐給做好吃的,算是給你送行了。那該叫壯行,壯行得有酒,是吧?”他說:“我不能喝酒。”她笑道:“沒事兒,那咱以茶代酒。明天十六了,十五月亮十六圓,姐陪你。”說完幫他鋪了被褥。

夜裏,子昂一人躺在熱炕上,傷心地想著懿瑩,眼淚總是忍不住地流著。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見爹媽找到了羅家,正和懿瑩的爺爺、奶奶、爹媽坐在一起,商量著自己和懿瑩的婚事。他和懿瑩在一邊深情而幸福地對望著。就這時,婉嬌來找他,說她把魯蔭堂攆走了,然後深情地望著他。他又被她的迷人的容姿所動,說:“你的身子好看,別讓他們糟蹋了,以後給我當模特兒吧,我給你畫一幅大的人體油畫。”婉嬌笑得更迷人,並要為他脫衣服。不想羅金德正在一旁,對他怒視道:“我早看出你倆感情不一般,以後別來羅家了。”他正要和婉嬌離開,就見懿瑩傷心地哭道:“你別走!”他心裏一痛,要去抱懿瑩,羅金德一把將懿瑩拽過去道:“你已經是你表哥的人了,那頭等著拜堂呢!”說著將懿瑩推進一頂花轎內。他的心藥被扯斷,傷心地跟著送親隊伍的後麵追趕。花轎越來越遠,他怎麼看那花轎都象一口棺材,仔細再看,前麵就是羅家,院子到處擺著棺材,懿瑩果真躺在一口棺材裏。他腦袋嗡地昏了,隨即又醒來,原來是場奇怪的夢。這時大概已是後夜。想起現實的一切,不免又哀傷起來,仿佛心已被人挖了去,空落落的疼,淚水又忍不住湧出來,一直到天亮。

聽到屋外麵有人說話,他昏沉沉地起來穿衣服。剛穿好衣服,婉嬌敲門進來,見他眼睛紅腫的,笑道:“真沒見過你這麼癡情的。姐就沒這福氣。”

他心裏一震,直直地看著她。自打了解她經曆後,他一直為她感到惋惜,她長得這麼好,但命中卻沒給她一個好男人。盡管因對芸香刻薄而對她產生過感情波動,但他還是從骨子裏喜歡她。這時他覺得自己的命也不好,自己喜歡的人,一個個都無法得到。懿瑩是最有希望能得到的,可眼下,她也很可能成為文靜、金瑤、婉嬌、芸香,讓他可望不可及。一想到這,他又傷感起來,淚水泉湧一般。

婉嬌疼愛地為他擦淚道:“今天你就別去報名兒了,在這歇一天,我這就去找羅掌櫃說說,我不光是為你,也為懿瑩。我尋思讓老何再跑一趟,那死鬼,昨晚也不知跟誰在塊兒喝的,回來吐的可哪都是,熏死我了。待會兒你幫我守下店。”他感激地看著她點頭。

傍中午時,婉嬌才回來。焦急地盼了近一上午的子昂,見她臉上沒有笑,感到不妙,問:“姐,你去了嗎?”她愧疚地說:“子昂,真對不起,我沒說動他。”說著,她從懷裏取出一遝錢遞給他,說:“這是他給你的工錢。”

他的心涼了,木偶般地發起呆。婉嬌說:“現在你唯一的希望就是趕走日本人。他多一句都沒跟我說,就說看你怎麼把日本人打跑。我尋思跟他掰扯掰扯,這倔種,說我多管閑事兒,氣死我了!”他問:“看見懿瑩了嗎?”她說:“他都沒讓我進屋,我也不好硬進。”

他又發了陣呆,突然說:“我去報名!”轉身要回他住的房間。她忙說:“你等等,現在都晌午了,我弄點吃的,姐陪你吃頓飯,為你壯壯行。”他突然冒一句道:“我想喝酒。”她一驚問:“你不是不能喝嗎?我你心情不好,別喝了。待會咱以茶代酒。”他堅持道:“我喝過,沒事兒。”她還是為他擔心,哄道:“那你少喝點兒,噢!”他木然地點下頭。她覺得他神態反常,但又不知如何安撫他,一臉無奈地出去準備飯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