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席話,子昂心裏一震,一軲轆從炕上爬起,貼著窗戶紙上仔細聽。這時他聽到格格夫人說:“別瞎說,那是你爹請來畫畫兒的,過後人家還得回牡丹江找他家人去呢,找到家人還不得回奉天?”春山說:“那你沒探探他的口氣兒。”格格夫人說:“你爹探了,他家就他一個小子。”春山問:“這有啥呀?”格格夫人說:“你爹不是想在香荷身上招個上門女婿嗎。”春山不滿道:“我爹也真是的!有啥用啊?”格格夫人嗔怪道:“別瞎說,讓你爹聽著不罵你才怪!”春山說:“津蘭還說呢,他要個頭兒有個頭兒,要長相有長相兒,還有一手好手藝,瞅著也本份,讓他和香荷兒成一對兒挺般配。”格格夫人說:“我也這麼想,可你爹一輩子就想要兒子,我也不爭氣,生了一幫丫頭片子!”春山嗔怪道:“丫頭片子咋了,包括俺們這些做女婿的,哪個不孝順你們?”格格夫人解釋道:“這是兩碼事兒,你爹不是為了給米家續後嗎。這沒兒子也就罷了,咋得有個姓米的孫子啊!”春山問:“那香荷兒咋想的?”母親說:“咱哪知道。”春山說:“等讓津蘭問問她咋想?”母親說:“沒譜兒的事兒,聊她幹啥?也沒看香荷兒有啥反應,看就她對子昂領來個小丫兒頭挺上心的。”春山說:“津蘭和我說了。”之後子昂在他屋裏就聽不清了。外麵靜了一陣,格格夫人突然責怪道:“她淨瞎尋思!人家就怕這個才跟你爹商量來咱這兒的。咳,他也怪可憐的,孤苦伶仃地出來尋爹找娘,人沒找到,又躲日本人抓勞工,兩眼一摸黑的,能做到這份兒也真難為他了。村妮兒的病剛見好,他就來咱家了。以後誰都不能這麼想人家,人姐倆是拜過仙家的!”春山說:“津蘭也就隨便問一問。”格格夫人繼續責怪道:“哪有這麼問的,這不糟賤人嗎!”春山又問道:“看你這麼護著他,是不是想認他當老姑爺?”格格夫人坦然道:“我看他真是本份孩子,一天就知悶頭幹活兒,不多言不多語的,模樣兒好,還有手藝,配香荷兒是挺好的!”春山說:“人要不當上門女婿呢?”格格夫人說:“這些日子我也尋思呢,這事兒還真不能一條道兒跑到黑,想想看還能有個擇中的法子沒有。”
子昂這才明白米家是準備讓香荷當上門女婿的,不禁想起了蔣紹黎。他知道自己的爹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當上門女婿的,等於他對香荷也是枉費心機。但他沒有聽到格格夫人的擇中法子是什麼。
津蘭一家人隻住了一宿便要回去了。臨走時,津蘭兩口子還特意和子昂道下別,並歉意道:“來了也沒能在一塊兒吃頓飯,你別介意,啥時去寧安就到大姐家。這邊收莊稼你就受累了。”子昂得到些安慰,說:“我閑著也沒事,大姐、大姐夫放心。”忽然他想起件事說:“有件事兒想麻煩你們。”春山笑著問:“不是找齊大膽兒吧?” 子昂說:“不是。我畫畫兒用的碳筆快用完了,這邊沒有賣的,麻煩您幫我在寧安看看有沒有賣的,要有就幫我買點兒,我給你拿錢。”說著要掏衣兜。津蘭忙攔住道:“你就別拿了,這事兒就包在大姐身上,寧安要沒有,就等俺家津竹和天驕他們回來的,哈爾濱估計肯定有賣的。”子昂謝過,和格格夫人、香荷一同送他們出了門。
子昂繼續為米家收割莊稼,一日三餐還是格格夫人定時送到他屋裏。他幾乎見不到香荷,偶爾拉莊稼回來能在院裏見她一麵,也隻互相一笑。每見她一笑,他的心裏都是愜意的。但一想到她將來要和一個願意做上門女婿的男人拜堂成親,心裏就象被熊抓了似的疼。他不甘心,又想起格格夫人和春山月下的談話,渴望格格夫人早些想出折中的法子,便對得到香荷還是抱有一線希望。
為了得到香荷,他要盡力表現,盡管以前沒幹過這麼累的活兒。有時玉蓮也要跟著他,他就將草帽戴在她頭上,用推車推著她一塊下地。他帶她出來不過是讓她開開心的,但她卻沒少幫他掰玉米。遇到坡坡坎坎的,她還能幫他推推車,倒也其樂融融的。
香荷幾乎從不出大門,這一直讓子昂感到是個迷。香荷一直對玉蓮很好,偶爾還留她和自己一起過夜,第二天早晨起來一起喝羊奶。村妮也不再惹玉蓮哭了,隻要她鬧著去米家找大舅,她就在子昂來看她們時由他接過去。子昂每隔一兩天就抽空去看玉蓮,每次去都為她帶點零嘴兒。他身上的錢除了婉嬌給他花剩的,再就是米秋成那天硬塞給他的五十元畫像錢,但總共也就二百多元。他開始犯愁了,花完這些錢可就沒法再弄到錢了。雖然給人畫像能掙一些,但畫筆畫紙都快用盡了,他又不好從米家借錢。因此,為了使自己象個大舅樣兒,又省下兜裏的錢,他就特意上山鑽進灌木林,跟著采山人采來山葡萄、山裏紅、山丁子、狗奶子、臭李子、山梨等野果讓玉蓮高興。他更想讓香荷高興,每次采來野果他最希望能將野果親自交到香荷手中。香荷雖然對他隻是透著含蓄的微笑,但他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光,就像芸香、懿瑩看他一樣,他心裏頓時比他采來的野果還甘甜。
將玉米收回一半的時候,香荷在牡丹江的三姐津梅一家也來了,大人孩子共五口,三個孩子兩個大的是女孩,一個七歲叫丹青、一個五歲叫丹紅,最小一個是男孩,剛三歲,叫洪生。見家中來了位既英俊又會畫畫的青年,他們也都驚訝,甚至也都想到與香荷的姻緣有關,格格夫人自然還是和津蘭、春山說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