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這時沒有香客，但多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中等身材，年齡和子昂相仿。這時他正在廟前劈柴，見子昂靠近，忙起身施禮，眼裏卻透著警覺。子昂心中疑惑，不知此人什麼來曆，隻問道：“雲濟師傅在嗎？”年輕道人點頭。他猜他是個啞巴，但卻聽懂他說話。
雲濟已不需要子昂接濟了，每天香客買香、問卦的錢就夠用。這時雲濟出來迎道：“你可有些日沒來練功了，房子都蓋好了？”他笑道：“還早呢，剩下就不急了，五天起一套就行，入冬前差不多。”又問道：“啥時多個小師傅？您收的徒弟了？”雲濟先笑著將他讓進廟裏說：“沒幾天的事兒，原是個香客，後說是個逃難的，有家回不得，紅塵已破，求我收留。我身邊正缺個幫手，就應了他，送他法號明慧。”說完將明慧叫進來，介紹道：“這就是我說的周施主。”明慧又施禮道：“小道這兩天總聽師傅提您，今日幸會。”子昂抱拳道：“緣分緣分。”接著問：“你本家是哪兒的？”明慧說：“小道已無家無國，在此潛心修道。”子昂覺得他有些費解，又問道：“爹娘是哪的人？”雲濟對明慧說：“周施主不是外人，說說前事無妨。”明慧又施禮道：“小道從牡丹江來。”子昂頓感親切，又問道：“還有親人嗎？”明慧說：“父母健在，還有一小女，今年兩歲。也有過結發，隻是隨了別人，說是為我消災，不過水性楊花，小道慚愧。”子昂關切地問：“你是遇上難事了？”明慧說：“不瞞周施主，是日本人在抓我，賤內生得俊秀，警察隊長就以此要挾賤內。”他心一震問：“你是抗日的？”明慧笑問道：“周施主不會把我送給日本人吧？”他也笑著問：“我像漢奸嗎？我也不瞞你，我入過自衛軍，被日本人打散後，就到了這裏。”雲濟聽他倆嘮這些，說：“你倆嘮，我出去，別有外人進來。”說著出去了，反手將門帶上。明慧顯得欣喜自如，一邊倒茶，一邊讓子昂坐炕上。
子昂本是來讓雲濟幫他解一下山莊的難題，這時倒想和明慧說說話，便隔著炕桌對坐。子昂問：“你入的什麼軍？”明慧說：“我沒入過軍隊。日本人要打進來時，我們乜河有不少愛國青年，有投救國軍的，也有投自衛軍的。其實這兩個軍都東北軍的人。日本人剛占東北時，許多東北軍沒隨張學良去山海關，留下裏的都抗日軍。牡丹江一帶有救國軍和自衛軍。救國軍算是正規軍，可裏麵很複雜，共產黨也有人在裏麵，可都是秘密的。國民黨根本不容共產黨，連抗日也不容。九一八事變後，蔣介石搞攘外必先安內，把主要兵力都調去圍剿紅軍了。紅軍就是共產黨的隊伍，是真心抗日的隊伍，可一直被蔣介石的百萬大軍追著打。”子昂驚訝道：“一百萬？蔣介石有這些兵呢！”明慧歎息道：“再多有什麼用？放著外敵不打，隻顧自相殘殺！”子昂問：“蔣介石能擁兵百萬，那紅軍也不少人吧？”明慧說：“據說全國紅軍有三十萬，如果蔣介石不用百萬大軍圍剿，這些紅軍就能把日本人趕出東北。”子昂氣憤道：“蔣介石到底想幹啥？他這不是在幫日本人嗎！”明慧說：“要不誰敢罵他是賣國賊？”
見明慧很了解紅軍的事，子昂覺得他不是一般人，又問道：“你什麼軍隊都沒入，日本人為啥抓你？”明慧猶豫片刻道：“不瞞你說，我是共產黨的人，一直做秘密聯絡，主要在牡丹江大同醫院協助院長楊光庭。今年入春時，滿洲省委的一個巡視員叛變，吉東局綏寧交通站被暴露了，楊院長和鐵路區委書記都被捕，吉東局的書記也脫黨回了奉天，組織已經散了。日本人去醫院抓人時我沒在場，我知道信兒後就藏了起來。”
知道明慧原是乜河中學的愛國青年，子昂不禁想起景祥，問道：“有個叫羅景祥的，你認識嗎？”明慧一怔問：“你怎麼認識他？”子昂說：“當時我倆要一起參加救國軍，可他爹沒讓，我就自個兒投了自衛軍。”明慧激動道：“羅景祥就是我發展的對象，後來他還是投了救國軍，帶著他妹妹一起投的。”子昂說：“頭陣兒聽他家人說了，我正沒處找他們呢！他們現在在哪？”明慧說：“救國軍被日本人打散後，牡丹江的抗日隊伍主要是綏寧反日同盟軍了，是共產黨的隊伍，領導人是周保中和李荊璞。景祥和他妹妹應該是在他們那裏。但現在交通站沒有了，楊院長又被捕，我無法和組織聯係，況且同盟軍流動性大，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關鍵是我的身份沒有人能證明。”子昂問：“所以你就出家？”明慧歎口氣道：“國破家碎，我現在又是隻斷線的風箏。我也不是真心要跳出三界外，想革命就得先保命，我先在這兒藏段時間，想法和同盟軍聯係上。”子昂又問：“父母、女兒現在都咋樣？”明慧謠下頭，眼裏噙著淚。子昂說：“我知道你有難處，看我能幫你做些什麼？我不了解共產黨，但就憑你們愛國抗日，我可以把你父母、孩子都接來，隻要我不死，他們就能過上好日子。”明慧施禮道：“多謝。”接著說：“牡丹江新開一家大飯店，叫德益飯店，我家就住那兒東麵，一打聽喬家剃頭棚都知道，我本名叫喬誌恒。你去我家時千萬要小心，除了我爹以外，對誰都別說我在這兒。”子昂點頭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