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剛剛起來，給子昂開了大門。林海這些日也沒上山打獵，倒養成睡懶覺的習慣。子昂不見外，自己進屋把林海叫醒，說了田大寬要殺他，還在昨夜讓家丁強暴了他救的那些女子，自然也講了他剛剛殺了田家七個家丁的事。林海驚訝，一邊起來穿衣服一邊問：“你想咋對田大寬？”子昂說：“那老家夥是要跟我拚命了，這我倒不怕。從參加自衛軍到現在，我手上的人命估計也有二十多條了，神要責怪我，我也死的過了。但我寧可死在日本人手裏，也不想死在他手裏，我要連他一塊兒除掉。”
林海猶豫道：“九爺和你家是親戚，和田大寬關係也不錯。”子昂說：“現在是要命的時候，我不在乎他們啥關係，我隻在乎哥哥們。”林海說：“要說俺兩家不是太近，可也一條街上住了這些年了，包括田守旺，殺了真不忍，但留著也真是禍害。你說的對，他是要和你拚命了。這樣吧，去問你二哥咋辦，他要殺，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他要不同意，看用什麼法子繞過去。”子昂想了想說：“好像不能等了，田大寬家還有三個家丁，我怕他們一會兒也去那頭堵我。他們要看見那七個家丁也死了，肯定得紅眼。那七個家丁和我沒仇，可他們都是田大寬養了多年的狗，我不殺他們，他們也得替田大寬殺我，這是一。第二，他們禍害了那些女的，整整禍害一宿，我容不了。是，那些女的沒少讓鬼子禍害，可不能因此就不把她們當人看；人隻要活著，就該往好裏奔，貞潔沒了，可她們還有血有肉有靈魂，他們還有疼有痛有願望。我要做的，就是不讓她們再疼再痛，要讓她們和正常人一樣好好地活著。我知道，田大寬他家曾讓胡子綁過紅票，他難受這些年我同情，可我救那些女的也都爹生媽養的，他咋就不為別的爹媽想一想？現在我就信我媽那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善待別人的孩子，神就會保佑你的孩子。田大寬不善待別人的孩子，我就替神除掉他。確實，我是先殺的田守旺，可這事和田大寬有沒有關係也得兩下說，一種說是田大寬養兒不教他有大過，兩個兒子都心甘情願當漢奸更可恨，二種說是田守旺也已經當爹了，他咋就忍心對一個孩子下家夥？田守旺該死，田大寬我也決不留他！”林海說：“行行行，那咱就除了這禍害。你這張嘴是越來越厲害。咱還得去和你二哥打招呼，要動一起動；事兒已到了這步，黑就黑到底。”子昂心裏踏實了，說：“你去和二哥說吧，我得趕緊回去，我怕田大寬帶人過去。”林海點頭。
就這時，外麵傳來槍聲，而且不止一聲。子昂不安道：“壞了，田大寬可能過去了。”林海說：“備不住。剛才你大嫂叫我說，外麵有打槍的，我聽了一會兒，再沒動靜了，就又躺下了，你大嫂能聽到，田大寬估計也能聽到。趕緊的，去找你二哥。他昨晚又喝多了，好像住在西營了。”子昂說：“我先會我那頭，我就在那頭兒等你們了。”說完轉身跑出去。玉蘭不安地問：“又來鬼子了？”子昂說：“我去看看。”說著又上了馬。
拐上寬街，子昂見兩個男子拎槍朝西跑；田大寬家就在街西，這兩人顯然是田大寬另外的家丁，立刻掏出槍喝道：“站住。”那兩人先一愣，然後舉槍朝他打來，他一蹬馬還擊，誰也沒打到睡，那兩人瘋了似的鑽進一條小道。子昂擔心家裏，並沒去追，催馬回到糧食店，見門前多出一具家丁的屍體。他進院時，見幾個女子正在院裏舉槍對著門外，吃一驚道：“別打。”女子們放下槍對他講，剛才進來三個拿槍的，一看就是田家的人。三個家丁看見地上一排死屍後，知道不妙，撒腿就跑，拿槍的女子一起開火，撂倒一個，跑了兩個，一邊跑還邊朝後開槍，女子們都沒敢出去。
約摸一袋煙的工夫，林海、萬全等八位哥哥都帶著槍趕來。見到地上八具屍體，哥哥們都很驚訝。鐵頭問：“都你幹的？”子昂反問道：“咋的？不像？”文普說：“像，像咱老大。但你比老大還黑了。”萬全說：“田大寬得恨死咱們了。”子昂說：“跟田大寬說，人都是我殺的，要恨就恨我。”萬全嗔怪道：“別說那些生分話，咱們可是磕了頭的。再說這本來就不是你一人的事。你想想看，假如你是田大寬得咋想？咱先說田守旺。其實他挺鬼，平時在外麵就和田中太久接觸，沒大事兒和鎮上的人都很少來往。在大隊裏，他就和我有疙瘩，這個田大寬不會不知道。白發送黑發，這可不是簡單說說就能拉倒的。他想殺你，是因你動手殺了他兒子，但是我要不先反，你就是想殺也未必殺得著。終歸一個鎮上住這麼多年，開始也覺著不好和他解釋，一尋思侯七兒也死了，就給田守旺補了一槍，說是讓日本人用槍打死的，甭管故意不故意，子彈可不長眼。可他還是奔著你來了，這說明啥？我下麵有去他家報信兒的。他要殺你是先手，估計還得來殺我。”
正說著，山鷹突然進來說：“田大寬來了，跟來一幫人呢！”子昂一愣道：“一幫？他家不就剩三個家丁了嗎？”山鷹說：“我看還有侯七家的人。”萬全轉身出去看，可隨即被外麵的打槍頂回來，罵道：“他奶奶的！他是想來絕殺了！準備回擊！”弟兄們都將槍頂上子彈，八個會打槍的女子也舉槍準備，一共十七隻槍都對準門外。但這樣既施展不開，又隻能等著外麵人來打，萬全便將槍伸出門去朝西盲打。
子昂招呼鐵頭、山鷹去搬梯子，然後上了房頂。居高臨下朝西看，隻見街道一麵就有二十多人，這一麵有多少人還看不到。看對麵二十多人，手裏有槍的不多，多是拎著鐮刀、斧頭、菜刀和木棒。田大寬這時正和兩個端槍的在對麵，發現糧食店的房頂上了拿槍的人，急忙躲在一家商鋪前的案子後。子昂一眼認出田大寬，就想一槍擊斃他，便連續朝那個案子打槍，鐵頭和山鷹也跟著朝那裏打，立刻打得下麵人掉頭逃跑一些。
子昂的槍裏子彈不多，打光後又讓靠不上前的女子遞上一隻長槍，繼續朝田大寬藏身處射擊，雖然打不到人，但也壓得對方不敢露頭。萬全貼地探出頭去，見對方除有一人倒在地上不動的，這時也就十幾個找到遮擋物體後便不敢再露頭的人。
萬全這時還發現對方當中有治安大隊的人，很是吃驚，便讓對方繳槍投降，否則一點不留情麵。對方已被房頂上的射擊壓製住，隻好將槍仍到地上。萬全這才讓房頂上停止打槍，同林海、庚壽、文普、金萬、鳳仙等人一道舉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