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狗仔隊長卓偉(2 / 3)

這種憤然總是很快就被他的昂揚衝淡。他常會驕傲地說起自己做記者已經“整整13年了”,並且“對新聞工作一如既往地充滿了激情”。

中國狗仔,至少生於1971年的卓偉,樂於述說新聞理想,“公眾”、“知情權”、“責任”,這類大詞頻繁地從他口中出現,比如,“你拍到這個新聞圖片和視頻以後,這個新聞圖片和視頻就不屬於你了,它是屬於公司和公眾的”、“現在中國人就是什麼呢?媒體還有公眾就人為地塑造出一個神像,然後你扭過頭來還向他叩拜,這是多麼悲哀”、“我覺得我應該披露,這也是媒體人的責任所在”。

他知道自己關於新聞理想之類的說法會被人理解為“為工作貼金”、“尋求精神慰藉”。他強調:“我是狗仔,但我不是喪家狗。幹任何一個工作,精神信念最重要,它能支撐自己走得更長。當記者是我從小的夢想,我希望無愧於我的職業人生。”

而且,他是在“幫他們”,“幫他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人最容易飄飄然,自我膨脹”。“有人就跟我說,您那個工作挺有意義,穩定了多少明星的家庭,使多少明星最後逐漸做到自律啊!”

他大笑起來。他在新光天地接受采訪,這是北京撞星率很高的商場。

卓偉現在有一點警惕,總怕別人跟蹤他。比如他在機場拍了郭德綱和一接機女子,一度就聽說郭德綱揚言要打他,因為那其實是他經紀人的太太。卓偉又得跟蹤別人,又得防著別人跟蹤,“我累不累啊!”

“做一個不會有這麼多麻煩的記者不好嗎?”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老天的安排。”他一臉輕鬆。

“那是命運轉折的一天”

在大約7小時的采訪中,卓偉曾4次提起一個日期,2000年1月27日——即便他有時會忘記某條八卦新聞產生的地點或時間。

“1月27號對你很重要嗎?”

“那是命運轉折的一天。”他用不怎麼口語的話回答。

在這之前他一直是個鬱鬱不得誌的人。他常常用“出身微賤”來形容自己。他生長在天津一個並不富裕的工人家庭,用他的詞叫“貧民窟”。他的文學啟蒙來自父親講的故事,和秘聞、野史、奇案類讀物。他從小也喜歡“有點超現實的”那種故事,比如,每到風雨交加之夜,在故宮的牆上,一打雷就會出現一個妃子好像在彎腰撿什麼東西。

從中專冶金專業畢業後,他在工廠機關上班。有個幹部給他印象特別深,那人從小就想學醫,但就是沒有機遇沒有門路,特別失落。卓偉深深覺得,“空有一身本領,空有自己的信念,最後也完全得不到施展,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他想法調入電影院,希望將來進文化公司做業務員。看上去電影院是個非常文藝的場所,但他的工作卻是在一場接一場的電影放映之間檢票、清理果皮紙屑、打掃廁所。

他用一種極其厭惡的語氣評論那個封閉的國營單位,比如笑人有,氣人無,說大話,使小錢,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就這些東西。“即便得不到任何好處,他也要害你。隻有在那麼底層、那麼扭曲的環境之中,才能真正認識人性之惡、人性之壞,認識中國的民族性。”

“好人在那兒待不了!好人隻能讓人踩到泥裏去!”他高聲說,嫌惡地皺緊眉頭。

“恐懼”——在回憶那段經曆時,他使用了這個詞。他說,在此後的每一刻裏,“恐懼”都是他的原動力,他緊張自己的工作,害怕掉進過去的噩夢,“如果不好好幹,我就得回到過去。我是絕不能再過那樣的生活了。”

在電影院工作整整5年後,卓偉獲得了自考文憑,並由於此前經常給報紙投稿,終於等到了2000年1月27日,夢幻的一天,他被天津一家都市報錄用,當上了從小就夢想的“崇高”、“令人尊敬”、“讓人非常看得起非常有麵子”的記者。

他意識到自己“天生就是做記者的料”。他有敏感的新聞嗅覺,在近10年前,他曾寫過一些頗有關注度的文化報道,比如,上影廠給包括老藝術家達式常在內的演員隻開兩三百塊的月工資;長影廠打算以土地置換的方式建風景區。看完李連傑拍的《霍元甲》後,他起了疑,在那部電影裏,霍元甲沒有後人了,“斷子絕孫”,他跑到天津靜海去尋訪霍家後人,發現霍家人丁興旺,他寫了“對《霍元甲》的5點質疑”,現在說起來還帶著憤慨,“你給霍元甲他們家打個電話,跟人家聯係一下問候一下,你做了嗎?不要把眼睛隻盯著那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