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來住的那邊,挨著一個菜市場,周圍全是窮光蛋,年輕人窮開心,天天吵到淩晨一兩點;中年人窮折騰,天不亮就起床,叮叮當當的,開門關門撒尿洗臉去上班,也不知道能掙幾個錢,卻吵得別人天天睡不了仨鍾頭,整日像隻飄著的魂。住在這樣的環境裏,精神衰弱都是小事,有時候我真怕自己哪天會突然買桶汽油,把他們全烤了。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物色了一個新家,那種舊屋,就在老城區,看起來古色古香,其實主要也圖便宜。看房的時候,房東跟我說,靚仔啊,雷看介個屋咧,舊係舊了些,可係風水好噶,雷看雷看,前麵有池塘,後麵靠著大高樓,介叫依山伴水好祥瑞噶!雷住在這邊,肯定會發財的啦。我一聽能發財,二話不說便租了下來。誰知道搬過去的第一天,我就發現隔壁鄰居囚禁了一個女人。當時已經夜裏11點多了,我搬了一下午的東西,渾身疲累,正迷迷糊糊要睡著,忽聽隔壁響起了女人的哀求。還沒顧上凝神細聽,又響起一個男人的叫罵,罵完之後,倆人沉默了一會兒,女的又開始哼哼唧唧,男的大吼一聲,緊接著,便傳來了咚咚啪啪的聲音,似乎在抽她,又像在抓著她的頭發撞牆。我急了,跳下床對著牆猛踹兩腳,怒吼:別幾把吵了,有沒有點素質?四川來的啊你!隔壁那男的頓時停了手,說對唔住,雷碎吧。然後就沒了聲息。那個男的我見過一回,是個黑瘦的老頭。看房的時候,他佝僂著腰在前麵的池塘邊上編籃子。當時我就覺得他不太正常,他編籃子編著編著好像就急了,突然把籃子就扔到地上踩的稀爛。我一踹牆,他們雖然不吭聲了,但是我左思右想不對勁,就打電話報警,接電話的是治安隊,廣東這邊都是治安隊,沒幾個正式警察,那個治安隊的先是問我在什麼地方,我說了地址,他居然說沒事,那個老頭腦筋不正常,喜歡瞎扮演。聽治安隊這麼一說,我心想,怪不得房租這麼便宜,敢情挨著個神經病。這回搬家前還打算好了的,要搬個不吵的、安靜的、風景好點的房,結果挑來撿去,又攤上這麼個爛地方,還不如住在原來那邊。但當時房費和押金都交了,東西也全搬來了,也沒辦法再說什麼,反正不吵了,我就抽了根煙睡覺。剛躺下沒多久,忽聽見隔壁有人在叫我,先生,先生,你睡了麼?就這樣叫。這邊除了大商場、珠寶行那種高檔場所,還真沒聽誰叫過先生,大多是靚仔,老板,那種廠裏打工的朋友就叫屌毛,很少碰見誰直接叫先生的。而且那個聲音有點沙啞,一聽就不對勁,我也懶得招惹他,帶個耳機裝作沒聽到。可是過了沒多大會兒,隔壁突然響了一聲,感覺好像有人好像被從裏間揪了出去,我急忙摘掉耳機聽動靜,這回似乎堵住了嘴,我這邊趴在牆上,隱約能聽見嗚嗚聲,不知道在幹嘛。我心說真能裝啊你,就隻是不搭理他。誰知到了淩晨天還沒亮的時候,隔壁又把我弄醒了。我好不容易才睡著,根本沒睡多大會兒,感覺頭頂有個東西在動,打開燈一看,是根竹簽,順著電線孔從牆的對捅過來的。我打開燈的時候,竹簽還在動,我捏住竹簽一下揪了過來,牆那邊突然說話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還是先生先生的叫我,問我是不是醒了。我剛睡醒,腦袋還癔症,就順口答了一句,問她,你是誰呀?她沒有回答,又問我是不是北方來的?我說是啊,你有啥事麼?她說她也是北方的,出差來廣東,遇上拐騙人的,落到了這個地方,天天被關著出不去,說著她好像哽噎了幾下。我說你別開玩笑了,我剛才給治安隊打電話了,他們說你就是老頭,你自己裝的!然後我還嚇唬她,主要是給自己壯膽,說你別跟我耍花招,把我惹毛了利馬過去揍你!然後對麵便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她說那些人跟老頭都是本家,根本就不管,她自從被弄到這兒就天天被老頭欺負,說著她從牆對麵的電線孔裏塞過來一縷頭發,讓我看。我捏過來一看,發現又黑又長,挽在指頭上挺柔順的。我想起這老頭是個半禿子,如果找別人的頭發,一下弄掉這麼多,估計人家姑娘也不肯。而且當時我還想起了自己的一些經曆,大概就是以前跟一個姑娘好,後來我回家了,她很想我,一直讓我回去,我因為自己混的不好,心裏知道沒將來,就總是敷衍她,後來我後悔了,人家也不理我了。大概就是這麼個原因,我就有點信了她的話,答應了她。跟她說完後,我也睡不著了,睜著眼到天亮,也沒去出攤,就看著隔壁的房門,等那個老頭出去。那個老頭起得挺晚,不知道是不是前晚上累著了,到十點多才出門,出去前把門鎖得死死的,還把窗子也關的嚴嚴實實。我不會開鎖,學著別人拿鐵絲捅了捅沒捅開,便對著屋裏低聲喊,美女,美女?這個鎖太大了,不好開啊!我喊了幾聲,屋裏沒動靜,又提高聲音喊了喊,還是沒動靜,於是心裏又拿不準了。畢竟找點頭發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果真是那個老頭裝的,我這也太傻了。於是我給房東打電話,先將他的軍,說看房交錢的時候說的樣樣好,什麼前麵對池塘,後麵靠高樓,依山傍水好祥瑞,這第一天晚上就吵得人睡不著覺,讓人怎麼住?房東在那邊光說好聽的,也不跟我抬扛——反正租房約都簽了,押金也交了,我鬧也沒幾把用。他說那個是他哥,腦筋不太好,他一會兒跟他說說,讓我放心,以後肯定不吵我了。我也沒法往下說什麼,心裏知道他肯定不會退錢,而且搬都搬來了,屋裏擺攤的一大堆貨很難倒騰,再找房登時也找不到,於是不情不願掛了電話,回屋裏補覺。剛躺下沒多大會,忽聽有人敲門,我問是誰,隔壁那個老頭說,是我,老細開一下門,有事同你講。我打開門,沒敢讓他進屋,在門口招呼他。他說昨天晚上他做夢,說胡話,吵著我了不好意思,讓煙給我,抽的還是芙蓉王,他嗎的我天天風裏來雨裏去的擺攤,才抽6塊錢一包的紅玫,這些本地人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錢。我接了他的煙後,他便跟我開聊,問我生意好不好啊,住的習慣不習慣啊之類的,說著話,倒也沒覺得他哪兒不正常。跟他說完,已經中午12點多了,我又睡了一覺,醒過來天都快黑了,吃過晚飯,就在家裏呆著,阿雷叫我去吃烤魚我都沒去。其實我心裏知道那女的準得找機會來問我,所以一直守著,沒敢出去。煙抽完了,也沒去買,把煙頭捏開,用紙卷著瞎湊合。到夜裏11點多的時候,我便什麼也不想做了,心裏亂糟糟的,盯著電腦屏幕發愣,不時扭頭看看牆,心裏反複思索這到底是真是假。怎麼可能裝得那麼像?一個老廣,那北方口音模仿起來,並不比考四級容易多少。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恍然間,那個女的果然又在隔壁叫了。一聽見她的聲音,我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心裏一激動,卻不敢搭腔。她先是說,先生?先生?見我不吭聲,她也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長歎一聲,說先生我等了你一天。我還是不吭聲,一是有點愧疚,不知道說什麼好,二是想讓她繼續往下說,看能不能從她的話語中找出點問題。她說完等了我一天後,就開始自言自語似得,跟我訴說她被拐騙的經曆,說她出差的時候,跟家裏人說好過幾天就回去,還答應了弟弟去海邊給他帶點大貝殼,誰知道剛到這邊,當天夜裏就被人給拐了。說著,她又開始抽噎,我忍不住搭了話,問她怎麼就知道我沒睡?她一聽見我的聲音,說話的語調頓時高了些,仿佛很興奮,說她也不知道為啥,就是能感覺到。我嗯了一聲,說白天給房東打電話,房東說老頭腦子壞了,就愛自己瞎扮演。她說,咱倆隔著一堵牆,也沒法讓你看見我,你要真不信,我也就不打擾你了,今天你沒聽見他欺負我是吧?其實他是把我關在地窖裏,在裏麵打我,你在上麵聽不見。她說到這,我突然想起白天在門外喊她,她不回應,心想這就對了,敢情她是被關地窖裏了!想到這個,我急忙道歉,說我信,你別著急,白天那個鎖我打不開,當時也是有點猶豫,就想著進去看看怎麼回事,沒必要給他撬開,明兒個吧,明兒個他出去了,我把鎖給他砸了,一定把你弄出來!我這邊說著,她在那邊連連道謝,說她就在桌子下麵,掀開那塊地板就能瞧見。我說到把鎖砸開的時候,她說可別,那樣不行,那個老頭就在樓後麵的市場賣籃子,操著心呢,我一砸鎖,他馬上就知道,這附近都是他的本家,到時候她跑不了,我也得出事。我說那咋辦?我不會開鎖。她說你等會兒,我去給你弄個鑰匙樣兒,你明個配一把。我倆說完,那個女的就在隔壁呆著也沒回去,說就是想多呆會,不打擾我睡覺,讓我睡我的,不用理她。但是心裏知道旁邊有個人,我還是忍不住問她,叫什麼名字,在公司做什麼工作的之類,她就隻是歎氣,說明兒個見麵了再跟我聊,讓我先睡。之後我再跟她說什麼,她便不回答了,也不知道是回去了,還是不想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