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一)(1 / 2)

在寧靜又不失靈秀的伊犁河畔,利切希爾城皎然屹立在護城河中央。城市內部的城牆錯落而遍布因戰爭產生的千瘡百孔,在十幾年後,當人們願意拋棄戰爭來獲取和平時,城牆的外麵用大理石包裹起來,嚴峻、堅固,有如蒼茫大地上誕生的純白美眷,隻在內部,細心的人才會發現其間殘留的戰爭的影子,如同白色白色幕布上的一個灰色汙點。集市一如往常喧鬧不斷,人群絡繹不絕,士兵列隊行走途中,帶來凜凜壓抑之感。人們的視線如同編織在空氣中的蛛網,黏著了屢屢的疑惑和值得考究的學問,在這些身著鎧甲、滿頭大汗的男人的臉上,則蒙上了一層了斷不了的陰雲。阿裏克斯曼站在宮殿的屋頂之上,順著窗台俯瞰下去,人們呼出的熱氣讓城市變得如同蒸籠一般,縱橫交錯的光影讓他分不清那些麵目是怎樣的麵目,而它們又是喜是悲。熙熙攘攘縱是一件好事,卻讓他心中堵塞,關於這件事的心情也更加沉重。在他看來,好像一切熙攘都會在今天結束一樣,他凝神光顧著城池的遠方,與森林交接的,最近總是有那麼一抹沉甸甸的灰紅。第二天一大早,鬧市區的地麵都被清理幹淨,也早早吃過早飯,在此靜候——或者說觀賞——各國使臣到來。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各位國王總算是放棄了指派大使的打算,一輛接一輛布滿華彩、風格各異的馬車從中心城區駛過,城民們在士兵的阻攔中極力想要窺視那馬車內部究竟隱藏了什麼東西。太陽一出,宮廷中所有人除了部分守衛就都忙碌了起來。大家分別將全國上下所產的特色食物從各個儲藏室拿出來,清洗幹淨並擺上餐桌。這段過程要花費他們一個上午的時間,至於宴會場的布置,在三日前就已經開始。花園綠牆休整的如同磨光的綠色翡翠、地上的岩石地板擦洗的可以看清花紋、環形的石桌以花園正中的石碑為中心依次排開,環形外麵則是流水與擺放的不同層次與顏色的花束,就連這環形區域外麵高大的巨人鬆也會被掛上鮮豔的錦繡彩帶,將整個用餐地帶裝飾成一個散發著節日氣息的頭冠般的巨大樣品,誰也不知道究竟這裏是依據王後的王冠設計的,還是正好相反。沒有人猜疑此事,因為大家都忙的不可開交。王宮的貴族女士們看起來是比較閑的人,因為一個上午她們都會為自己的打扮勞累,化妝室是她們唯一需要待的地方。頻繁的插換各種寶石墜飾,抽調各種樣色服裝。在利切希爾並沒有來訪者帶著女伴的規矩,這使得在這地盤以裏的女人們成為宴會裏唯一的且相互熟悉的風景,至少在這裏沒有外來者會與她們爭奇鬥豔,而打扮的最好的人則有可能得到所有男人的青睞,這種機會不可多得,即便是已經身為人妻的王後也是這樣,隻是這種緣由不好說出而已。議會廳相比宴會的外場並不大,甚至與王宮內的宴會廳相比也十分狹小。長毯由會場的大門一直延伸到花園之中,蒼翠的樹的布景和宮殿四周的高大尖塔遙相呼應,也就是由這些青石台階作為過渡。幾根粗大的大理石柱向天空延伸過去,直頂著那些紫色與紅色摻雜的彩繪玻璃拚湊的拱形屋頂,周圍則都是黃金圍繞。阿裏克斯曼帶著徹底擦洗過的王冠,感覺幹淨了之後反而戴起來更加沉重了。他的身上穿著一副打磨光亮的皮鎧,在皮鎧之間點綴著幾顆錯落有致的多彩寶石,他的胸口繡著藍底黃色的“雙鷹搏空”紋飾……他不敢再多看幾眼身上所著的東西,今日他所穿的幾乎是前幾年議會中所穿衣服的總和。當他無事之時,便站在主殿門外,在石像般的衛兵中徘徊,太陽在地上投射出一個移動中的影子,頻頻浮動,讓人莫名感覺不安。因為是幾個國王親自出席會議,因而從接待上也顯得比往年更加隆重得多。他想到自己曾多年不給那些使臣情麵,弄得最後這幾個人每次都要在議會結束後特意寄來一封書信,來再次絮叨一些關於國家安全的事。不滿總是如同雷雲一樣在那幾個國王的頭上漂浮著,這件事在每一年出現的新麵孔中體現無疑。然而這正是阿裏克斯曼的最終意思,畢竟用書信通話比坐在一個桌子上探討問題耗時間多了,至於那幾位他的老朋友,他十分了解,在重要的事情上賴皮算不得一個讓他們群雄激憤的方式。隻是背後說話是一回事,當麵說又是另一回事,這件事幾年來的拖延起碼已經讓他們做好充足的準備了,不然他們可不會不約而同地來喝這一杯酒……卡蒂姆是國王的弟弟,統治著南部王國。兩兄弟的年齡相差無幾,也都身處壯年,然而也不知為何,從阿裏克斯曼心裏,仿佛四十出頭已然是一個高齡。大概是“知識催人老”吧,無論是被認為正義還是飽受爭議,他對各種智慧都好不挑剔,一概接納於胸。卡蒂姆總是慶幸他的腦袋還足夠蔥鬱,同時他也總愛從別人麵前討論此事。而這一天,他早早到來,或者說至少是先人一步的。一匹駿馬從台階下停下來,焦躁的神色表露無遺。他用了十幾步跨越了那些台階,並示意他哥哥進去談些什麼。阿裏克斯曼是覺得他隻是在引導他們來到這裏,而實際上,他似乎真有什麼話要說。時間過了一些,兩位帶有血緣關係的國王從大門中出來,而其他的幾位國王已經從台階下站齊,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關注著這兩個人。卡蒂姆狠狠地泄了一口氣,將臉上的一半憤怒收起,隻保留那一半嚴肅,從台階上溜下來。阿裏克斯曼國王微笑著,從台階下由左向右看去——處於最左邊的是與阿裏克斯曼年紀相當但年齡最大的倫薩特,他同時還是他幼年時的好友,兩個人在內在的相似之處甚至勝過了國王與他的弟弟。而倫薩特身著樸素,看起來與平時幾乎無差,隻是無奈他的身體似乎被某種疾病困擾,滄桑巨變正發生在他的身上。他的兒子馬瑞米正處在發育期,而一看他那雙眼神,阿裏克斯曼就感覺自己有些荒於應對了,因為他的女兒也正處在那個歲數。與倫薩特相伴的,就是他的鄰邦巨岩城的迪拉德國王。這位國王皮膚粗糙,看起來也土裏土氣的,這大概與其山地的氣候有關係。一張矩形臉上被刻上了深深的歲月刀痕,其輪廓也如同石塊一般棱角分明。但他身上的衣著並不粗糙,全身反光的盔甲,以及那把剛硬無比的傳世寶劍成了比他更耀眼的寶物。與其高大的身材很配,他周身所配也讓他顯得不那麼蒼老。相較這位山地來客,泥水城的尼爾厄斯特就顯得溫潤得多,三十多歲的他滿麵榮光,臉上的皮膚就跟蚌肉一樣細嫩。而他身著水澤長袍,全身散發著幽幽的藍色,綢帶在身上飛舞,珍珠項鏈直搭到他的肚子上,甚至比這宮裏的許多女士更加顯眼。溫潤的身體搭配溫婉的手段,阿裏克斯曼記起曾經他還向洛克伐王國提出求和但狠狠遭到拒絕的“佳話”,看起來目前的他已經全然忘卻了。但在他的心中,還有一件更加恥辱的事情,而正是這件事導致了許多他未曾想到過的後果。還有的則是國王的弟弟卡蒂姆,雖然一臉怪相,卻還是回到了隊伍之中。阿裏克斯曼站在高台上,身邊跟從著足夠兩個侍從,在他一步一跌地走下台階之時,兩側的侍衛也隨著他從台階上走下,那踱步的鏗鏘的聲音好似戰場上刀鋒奪命時所彈奏的音符。當他徹底下來之後,一張地板樣的臉才逐漸舒展開來,大笑出聲:“歡迎你們!我的朋友!”他從台階之上重重地走下來,士兵們則隨著他的步伐跟下,他先擁抱了倫薩特,接著迪拉德也被迫擁抱著這個人,他的手臂向下攬過去,用粗糙的喉嚨鏗鏘有力地說道,“你還是這麼喜歡排場,阿裏,如果是被逼無奈我可以免費替你消滅你身後的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