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續亡(1 / 2)

隨著一陣頭痛,蘭卡從黑暗中醒來,轉而進入一片灰暗的世界中。他平躺於一塊草地上麵,而身體並沒有擺出平整的樣子,而是——更恰當的說——是被胡亂的攤在了地上。但蘭卡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花了一段時間將事情的原委想清楚,並試探性地看看周圍。環境已然改變,看來我獲救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那根樹枝將自己遇難的信息傳給了貝拉德,總之,他得為此深深感謝對方。而那根樹枝,已經不在他的身邊。蘭卡將身體下半身無力地扭轉過來,發覺自己腰部有幾點出現了深深的刺痛感,這是怎麼回事?他意識到大概是由於自己被某株植物刺傷了,畢竟他當時沒有任何防備,而且……一刹那,他拋棄了自己的這些想法。周圍天色已經暗淡下來,而他……卻在這夜幕就要降臨的時候感覺到一種說不清的詭異。這裏並不像貝拉德的那個洞穴所在地,那麼這裏究竟是哪?一種慌亂由心而生。這時的他當然想要站起來,但身體好像更加無力。一天來他隻在溪邊喝了一些水,而現在的他除了肚子空空,隻剩想撒尿而已。當然,如果說恐懼的話,他心裏還有。不過鑒於他腦部受到了衝擊,於是對這種感覺也表現的並不敏感了。好像死神在又一次試驗他一樣,他知道這樣想很可笑,每一次臨近死亡的時候的感覺都是那麼真切……蘭卡從地上奢求站起,不料他剛剛將兩隻手支在地上,就聽到了一股十分強烈的嘶吼聲,接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就出現在了他眼前。他身體自然酥軟了,接著緩慢地躺在了地上,好像隻要自己表現的神不知鬼不覺的這條野獸就不知道他還活著一樣。不過,蘭卡還在詫異這東西沒有吃他的理由,難道它真的隻是個食草動物?隨著夜幕降臨得越來越快,他在見過野獸還在身旁的時候已經有些不敢睜眼,但借著眼睛縫隙所看見的殘餘事物,他發覺對方的群體在一點點增多。它們的爪子在草叢中走動,帶著不一樣的步調,吼出不一樣的聲音,有的還發出一些稚嫩的撕咬,而這撕咬的對象顯然不是他。蘭卡這樣想象著這些野獸聚集的群體在他的身邊“蕩來蕩去”,他的神經也時時刻刻都在緊繃。稍有一絲奇怪的響動,他就會緊張不已。偶爾,他還會感覺自己身上的傷口一陣刺痛,以為有誰在他的身上咬上了一口。他為自己對自己的恐嚇感到羞恥,不過,即使他現在理性地去想,恐怕也拿不出任何主意來。繼續跑嗎?蘭卡覺得這或許是一個聲張自己大膽的法子,但真正效果怎樣,其實他已經試過了。而那時他還有一些精力呢……這些怪物留給他的恐懼時間很長,這讓蘭卡覺得很氣憤。先是對他的玩弄,接著又用這種疑似“監禁”的手段來折磨他。他不知道這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它們在等待著什麼。此時的他縱有想要弄清事情真相的念頭,卻也沒有類似的心態,他的心時刻緊繃,臆想著它們會用怎樣的方式將他撕成碎片。在冥冥的黑暗中傳來一陣奇怪的噪音,蘭卡不知道來了什麼,周圍也逐漸靜謐下來。當然,這個時候,蘭卡最希望來的是貝拉德,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接著,他的麵部感覺到一絲濕潤,粗糙的感覺讓他發覺好像這野獸正在用舌頭舔舐他的麵頰。他一睜開眼,正是如此,而這個黑影看起來也與記憶中的不同,或者是對方的非一般的體形將他嚇得無法注意到其它的部分……蘭卡鼻子酸了一下,對方的口水從他的臉上淤積,他不小心咳嗽了一下。接著,就是一陣狂躁的恐嚇聲。他嚇得肢體就快麻痹,即使不算麻痹,那無力的感覺也是從未有過的。在這時,他已經不再盼望任何東西了,這個巨獸在圍繞他繞圈,同時似乎在用自己的聲音與群落裏的其它野獸通話。那是一種讓人一聽便覺得渾身顫抖的感覺,這種感覺無需找尋任何理由,仿佛天性就會導致他有這種反應——在他的下體之間,他感覺一股熱流流出……但此時的羞愧感並不能抵消他的慌亂與恐懼,他甚至發覺自己已經不知恐懼到底為何物。那隻巨獸在他的身體正中停了下來,卻並沒有停下嘶吼,反而在剛剛的一刹那,那種聲音變得更加野性。現在,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狂吠,蘭卡覺得自己的身體被生生擠碎了一般。他自己也發出了一陣嚎叫聲——亦或是無力的呻吟?他被銜在了巨獸的嘴中,至少他感覺上正是如此。原本已經近乎消亡的意識現在好像又回來了,不過,這意識卻在現在告訴他:身體已經被焚毀了。這不僅僅是蘭卡的大腦在這樣痛訴,而他的肢體也變得麻木而僵硬。想象中,當他被挑在貝拉德的肩膀上時,他已經覺得身體受到了足夠的摧殘。可現在他終於知道,與當前的感覺比起來,貝拉德對他的所作所為該有多麼溫柔……他知道自己快死了,眼下,他的姿態頗有“人仰馬翻”的造勢,腰部徹底扭斷,他已不知道究竟哪裏是深深的刺痛、哪裏是徹底的麻痹、哪裏是半麻痹,而又是哪裏誕生了此生最大的無望。他奇怪於這種無望還會讓他留下眼淚,還是說因傷痛而四處泛血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了。在這種事態的壓製之下,他恍然覺得在這短暫的時間中,他也要將自己的一生細細回味一遍,即便疼痛總是讓他不得專心,而身體上時時在下流的液體令他深深擔憂——它要將他帶到何處?蘭卡沒覺得這隻野獸有吃掉他的念頭,也並沒有感知到周圍有其它的野獸跟從,仿佛在這個時候,他成了這隻野獸私有的東西。大概這是隻有首領才會有的待遇吧?但對他來講,真正的原因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他最終的命運差別無非就是被大口或小口吞掉而已。至於它們,蘭卡不覺得依賴他們的體形會給自己剩下任何一根骨頭……野獸叼著他走了一段上坡路,蘭卡感覺身體在瑟瑟發抖,並且隨著一股致命般的震顫,他們就向高處行進了。他的雙手雙腳很自然地垂下,生硬地從各種灌木或雜草叢中掃過,有時,他的腿部也會突然拌在某個莫名的物體上,接著那隻野獸又將他咬緊,然後頭向上一翹,蘭卡的身體便整個被抖飛了一般,覺得任何刺痛都無法與現在的狀況相比。他以為自己的意識會漸漸淡薄,而事實上,他總在傷痛和暈眩之間徘徊。死神似乎並沒有打算很快的奪走他的性命,鑒於先前野獸將他玩的很歡心,他覺得或許死神也有此種癖好。人在瀕死時總是百感交集,無望和痛苦隻是各種情緒中的一小部分,對他而言,還有對這一生的各種嘲笑、各種侮蔑、以及附加個人幻想的深切的悲哀。在這途中,蘭卡不知自己昏睡了幾次。無論昏了幾次,他總會被接著的一個動作折騰醒,當他感覺自己生命力異於常人的時候,他的頭一昏,便整個的又要睡了過去。在這怪獸口中的時光是及其漫長的,蘭卡慶幸過自己並沒有聞到這家夥口中的臭氣,最終,他發現這種氣味不過是被他身體上的血腥味所掩蓋了,或者,他的鼻子一吸,血液就一下子嗆了進去,伴隨著一陣不由自主的掙紮,他隻覺得精神恍惚,再一吸氣腦子幾乎就要爆炸了似的——總之,一切都功虧一簣了。蘭卡在這最終的時刻最後想到了自己前來執行的任務,去抓一隻小兔子……接著,不由任何控製的他便湧出來一陣心酸,整個思想就都因這陣酸楚而斷裂了。他沒覺得這是他不會遭遇的情況,對此他也想的很清楚,然而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總是讓人顯得那麼難以接受。以後還好,這還是第一次。而這第一次——大概已經代表了沒有以後了。蘭卡接著最後的思維深深地為自己自哀,無論是出於任務的完成與否、遭遇的“千載難逢”,實際都已經無關痛癢,真正讓他覺得沉痛的是,他曾經暗示過自己的希望最終毀於一旦。而這種最終的結局,大概多日之前就已經發生在了家人的腦海中,現在,這種悲慘早就被他們轉化成了記憶,任其肆意抹殺……蘭卡將眼睛緊緊閉上,依舊覺得自己眼裏滲出的是血淚而非真正的血水,伴隨著沉甸甸的衝擊,最終,蘭卡發覺暫時已經有了一些回緩的時間。這個怪獸停住了,還是他已經喪失對一切的感覺了?周圍已經變得漆黑一片,他能聽到的是一些奇怪的鳴叫和來自自然界中各種蟲子所發出的悶響,這些聲音在他的腦袋中不斷撕扯,進而又混合出了一些未曾聽過的聲音,這聲音毛躁、迂回,不斷衝擊著他深藏於大腦深處的一部分。接著,他發覺自己在巨獸的嘴裏滑了下來,正在下落,但蘭卡感覺不到任何支撐點,即便他的手腳並不是傷痛的所在地,他仍舊沒辦法任意使用它們。他順著掉下來的趨勢翻滾了一下,但他身體所觸及之地卻是空空——一瞬間,他終於好像明白了什麼,但一切顯然都已為時已晚,借助山勢,蘭卡像一包裹著碎肉的袋子一樣,鬆散且無奈地從山坡上翻滾而下。天空星光乍現,然而在這之前,他的眼睛早已磨滅了光輝,似乎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