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卡盡量疏鬆了一下筋骨,想到自己可能是被一個噩夢困擾,接著,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卻還是他那藕斷絲連的身體。他應該沒有那麼傻,一直以來他對現實還是夢分的很清,盡管有時候死亡的幻覺會讓他感受到一般人難以感受到的東西,這感覺或許有些許奇怪,但並不是那些虛幻的東西。如此說來,其實夢也是發生在現實身邊,對於不可解釋的問題,若是能看作是夢,問題往往就會變得簡單。那麼,也就是說除了夢之外,其餘的就都是現實了。蘭卡期望透過這種想法來尋找慰藉,尋找困惑的根源,但目前的狀態並沒有做夢做上一個月那麼好受,畢竟他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劇痛,忍受著生命的蒼白。就算他的未來還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他也不覺得忍受這一段時間就很容易。身體腫脹之處令他既疼痛,又發癢,他真想用匕首向那上麵刺幾刀,看是不是能把所有臃腫的東西釋放出來。貝拉德在沒有天明之前就出去了,後來又隨著陽光的降下而步入山洞,他的手中拿著一些不知從哪裏采摘來的五顏六色的果子,接著,在他的麵前用力啃起來。他看見他堅硬而泛黃的大牙在果子上行進的樣子,總是既有點想看又有點不想看。在傷養好之前他吃不到這些東西,貝拉德自己也並沒有吃什麼好東西,假設有某種好東西的話,他也不會知道。蘭卡出生之後,除了人奶好喝之外,別的吃的都沒有什麼誘惑力,可唯獨那個味道,他卻還不記得了。可以想象,貝拉德會認為隻要他吃肉會令他感覺失落或是悲哀?蘭卡不這樣認為。他手裏攥著一顆看起來尤其堅硬的果子,接著用石塊磕碎,果子裂成了三塊,然後乳白色的液汁流了出來。蘭卡可憐巴巴地望著那些液汁流向他撒尿的地方,心裏再複雜不過了,隻那麼一次,他產生的想法是想趴下來舔一舔……貝拉德將一片大葉子鋪在地上,然後將一部分留下來的液體倒在上麵,然後折成漏鬥的形狀,接著將他的嘴掰開,然後灌了進來。蘭卡一邊充滿感動,一邊疼痛,一邊體會著這玩意兒的味道,卻絲毫感覺不出。其他感覺或是壓製了他的味覺,也有可能傷痕徹底毀壞了他的味覺,總之,這東西喝起來就跟水一樣。後來的事驗證了他並沒有失去味覺,因為他這一次嚐試的東西帶有令人作嘔的味道,可為了填飽肚子,他還是盡可能喝下了。吃飽喝足之後,他以為貝拉德會跟他聊一些事情,盡管他現在不會說話,他也不願意對方悶著,然而他卻並沒有,當他將一切打理妥當之後便很快出去了。他隻望見那個寬闊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卻根本想象不出他這一天裏怎麼會這麼忙。於是,枯燥的山洞中又剩下他自己了。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一股氣,讓他本身就已經膨脹的夠嗆的身體更加腫脹了。他的想法很好,蘭卡覺得,貝拉德將他放在這樣一塊傾斜的草甸上,他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自己排泄,他可以仰靠在背後的草甸上,這也可以為貝拉德自己騰出更多的時間來躲避著他。說不出任何原因,當蘭卡一點點看到他的眼神,那眼神總是讓人不知不覺想象到失望的這個詞。的確,他是有理由失望的,不過蘭卡覺得那不過隻是讓他失去了兩頓飯的肉食而已。真正承受痛苦的是他,他甚至連責怪他的力氣都沒有!蘭卡在心中呼喊一通,然後不得已傷心起來。他真希望自己現在能有力氣跟對方大吵一架,問問他把事情搞得那麼離奇古怪到底是為什麼;問問他真的那麼簡單將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扔在林子裏到底有沒有錯;問他是否知道自己為了一件從未做過的小事兒而受到了多大的打擊……可是這又能怎樣呢?這些都不過是他單純的想象而已。淚眼朦朧了這個洞中世界,在陽光的渲染下,一些五顏六色的東西飄進了洞裏麵。當他大張眼睛之後,發現這些又都不見了,這不過都是眼淚的影子而已。在那模糊之中,山洞是黑的,洞口處則是另一個世界。明明隻是一層層空氣而已,而他知道這道路途難以逾越。洞裏的空氣變得清涼了,自從那堆火熄滅之後就一直這樣,如今,清晨的涼還變得不同於夜晚的涼,他感覺風寒快要將他擊透,但他的皮膚依舊在灼燒著,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可這就是事實,沒有任何需要質疑的。蘭卡的眼睛被風絲輕輕地洗禮了一下,又在山洞的牆壁上發起了呆,這個地方,與他夢中所處的小木屋,感覺上有著天差地別。就算是排除他自身的感覺也是這樣。他仔細沿著洞口向看過來,接著,又像這山洞的深處看去。一眼看起來好像是自然形成的,可是實際上在某些地方總讓他有些奇怪,但他說不清在哪裏。他盡可能思考究竟導致他的疑惑的是什麼,在一轉念之間,他忽然想起了小木屋裏麵的花紋,然後,他又看了看山洞的牆壁——的確,不管那牆壁是用什麼東西雕刻的,他確實發現了開鑿的痕跡!然而到底是誰建造了這裏呢?蘭卡沒有觸摸過這些牆壁,也沒有擊打過任何岩石,況且他現在也沒有任何能力這樣做。而光憑眼睛去看,那些構成岩壁的岩石就相當堅硬,而岩石越是堅硬,通過擊碎或打磨出來的東西就越是光滑。他為自己過去的記憶而感覺到滿意,沒想到這發現可以用在這裏。他知道洛克伐有鍛造鋼鐵的技術,他父親以及衛兵手中的劍,他們廚房中用來切割的菜刀,以及他偷偷帶在身邊的匕首,都是由這種東西所致。如果說某些人擁有這些工具,當然足以開鑿這個山洞,但是這周圍隻有薩米人,他們並沒有這樣的工具。那麼,貝拉德呢?難道他藏有這樣的東西?難道這個山洞都是他一手開鑿的?這的確令人難以想象,而那些牆壁上坑坑窪窪的地方在經曆很長的時間之後已經被磨的圓滑了不少,甚至有一些地方讓他感覺好像是有液體在流,但那液滴卻始終沒有垂下來。這再一次讓蘭卡困惑了,他感覺鋼鐵可能也開鑿不出這樣的洞穴。關於這個洞穴的主人,蘭卡知道這個話題對他毫無用處,可他還是忍不住會想,他再用眼睛仔細地看著那些凹進去的地方,又得出了兩個奇妙的結論:一個是某個人用泥土糊上去,然後泥土凝固成了岩石;第二個可能則是某個人用手指摳出來的,這樣就足以解釋為何這些小地方如此類似,不像自然產生的。可是現在——他成功的將一個問題擴展到兩個問題了,蘭卡嘖嘖地用嘴叫著,一陣疼痛湧來,他真為自己的思想感到驚詫。貝拉德又回來了,可能是中午,根據時間的推算也可能是下午。蘭卡一下子變注意到了洞口那帶著滿身疲憊的他,看來他這一天應該走了不少的路,也可能狩獵了不少的東西。但是,當他進來之後,蘭卡卻沒發現他拿著任何東西。他有可能出去玩了,蘭卡自開玩笑,曾經的悲哀似乎已經不在,當貝拉德那悲哀的麵容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知道這悲哀已經轉到了對方身上。而進來之後,他幾乎一眼也沒有瞧過他,便一個人走進洞穴,然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這讓他心傷不少,又一個謎題出現,又一次需要他自己來尋找答案。但不知為何,蘭卡卻不想再想什麼了,因為他感覺這一切跟他在外麵遇到的事情有關,他的表情跟早上的感覺完全不同,他沒必要將對方的哀傷追加到自己的身上,貝拉德不像那種會憐憫他傷痕的人。一段時間之後,他出來了,他將手中拿著的那根長手杖放在身邊,然後坐在蘭卡身前,從口袋中掏出一些幹葉子,然後在石板上用木槌搗碎。他知道對方可能要再次揭開他身上裸露的傷疤了,但他並沒有反抗。當做完全身之後,他的目光變得突然嚴峻起來,靜靜地對視著他。不知為何,這目光讓蘭卡想起了夢中那個行刺他的人的眼神,此時,它們是如此的相似。整個下午,他都沒有出去,他們也沒有吃任何東西。蘭卡一直在為眼前的迷惑尋找著近似的解釋,最終,他得到了一個近似的答案,他可能失去了某個很重要的東西。但對於這個什麼都沒有的人來說,他還會失去什麼呢?一些價值連城的寶貝?一隻獵物逃脫了他的手中?還是他遭遇了難以抗拒的野獸差點丟了命?蘭卡感覺這些都不像,這眼神看起來更讓人心酸,就好像失去了母親的蘭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