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聽到了一陣吵鬧聲,聲音很大,變化很多,但也有可能是夢。現在的她有些後悔,後悔在那些士兵將父親埋葬之後沒有跟他們離開,盡管前路是危險的,也總比在這裏強。這裏沒有希望,隻有一雙老人陪伴著她。她因傷心已經兩天沒有進食,眼看裴娜給她準備的一些食物擺在桌上,她始終難以下咽。先前的一些食物已經被她丟掉,活下去已經沒有任何必要,然而她為何活著,大概也正是因為她膽小這一點。“你們是誰?”她恍惚聽見了裴娜的聲音,於是勉強從床上坐起,可是饑餓已經使她全身發麻,她不想從床上下來,也根本無力走動。她隻能忐忑不安地聽著,然後用那半清醒半模糊的大腦猜測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現實……“他是帕尼洛大人,你這老女人!他是我們新的管理者!”“你就胡說八道吧你!我永遠也不會承認!你們這些強盜!殺掉汗寧大人還不夠麼?居然還敢來這裏現眼——”安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裴娜的聲音終止了。“你是馬修總管?我們大人隻是想問一下安娜小姐可還在這裏,如今世界太亂,小姐一個人恐怕難以活命——”“小姐,小姐還在這裏——”“在哪裏?”“在……在房間中……”安娜的靈魂脫了身,腦子嗡的一下崩開了。“這個女人是你的什麼人?”一個新的聲音問道。“她,不是我的什麼人……”“也殺了他吧,讓他一個人受罪怪可憐的。”“別!老爺!別——”大概又是一劍穿過,身體倒在地上的聲音再次傳入到了安娜的耳朵,她驚恐,她不寧,在這本就是黑暗的房間中,仿佛又有一層黑暗籠罩了下來,籠罩在了她的空蕩蕩的內心中,充盈在了她幹癟的腹中……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呼喚著自己,可身體仍舊不聽使喚,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隻覺得饑餓無力。腳步聲逐漸臨近,她希望噩夢盡快醒來。當大門打開,火把的亮光衝進了屋子,一個碩大的身影從門外踏入,安娜知道她無法欺騙自己了。火光漸漸明晰,燃燒著這個人的臉。她沒有去看別人,隻看著中間這隻最引人注目的大胖子。他黑色的頭發打著玩從方形腦袋上垂下,汗水浸濕了他,一些頭發垂著,另一些粘著,看起來雜亂無章,隻是那連著下巴和臉的胡須經過修整,顯得比較整齊。他一搖頭,胡須就清掃起他身上穿著的華麗服裝來。他的脖子上帶著一條很長的鏈子,而安娜一直不敢去正是他的臉,總之,就是一個五官俱全的男人的臉被拉寬而已。“看來你就是安娜。”他的嘴咧開,嘟囔出這麼一句。“你要幹什麼?”她想不到自己竟然大膽起來,心裏依舊想著裴娜被殺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場景,不知是傷心多一點,還是慚愧多一點。“你們都出去,讓我跟安娜小姐單獨談談。”幾個人正要走,“等等,把蠟燭點著。”安娜坐在床上不知對方是在命令手下還是在命令她,但一個人走了過來,朝她看了一眼,然後用火把將桌上的蠟燭點燃。然後便出去,關了門。“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太傷心……”“能見到你我很高興,帕尼洛大人。”他顛著臉上的肉笑了兩聲,“我可沒見你有一點高興。”“可惜了,因為我見你的高興與我的傷心相互抵消了——”“好一對俊俏的嘴巴!”他逐漸靠近過來,“看見你的嘴唇就有一種讓我想要吻上去的衝動。”“你可以試試,我會用牙齒把你咬爛。”安娜的話一說出,隨即想是不是有這種勇氣。帕尼洛稍微退縮了一下,但他似乎並不是第一次遭受這種威脅了。他輕笑了幾聲,“我會讓手下將你的牙齒全部打掉然後再去吻你的嘴唇……聰明點吧,安娜,你如果真那麼大膽子,想必你也不會留在這裏等死了。”他看透了我?“我會盡全力,倘若你逼我的話。”“安娜,我不想這樣對你。但是你要是總這麼逞強的話,我隻能選擇對我更有利的方式來達到我的目的了。可這樣對你不好,一點都不好,相信我,你肯定不想忍受那種對待的——”“你是什麼目的?”“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對一個深夜闖入她家中、殺死她的仆人、然後向她求婚的人,他可真有誠意。“如果我不同意呢?”“那當然也可以,我為了得到你失去一切,但我注定不能失去你。我對待阻攔我得到你的人會不擇手段,包括你也不例外——”安娜打了個冷戰,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好東西值得他這樣做。回想起往事,莫拉裏克的誓言更加由衷,可現在已經驗證是虛假之言了。什麼愛情?親情在這個世界都已經成為巨大的負擔了。“但是你殺了我父親,如果往前追溯幾十年,就等於間接殺了我。我怎麼可能嫁給想要殺掉我的人呢?”“嚴格來說,並不是我殺了汗寧,而我也完全沒有殺他的意思。”“籠統的說,就是你殺了他,你竟然還裝作與自己無關似的來這裏享受我父親留下的一切,你不覺得你很醜惡麼?”“醜,惡。”他輕笑了下,“這對我來說的確是再好不過的形容了。”帕尼洛漸漸靠近過來,安娜則裝出並不害怕的樣子,一動不動。“我原本沒打算跟你討論這些,安娜,我來的一路上都隻是在想一件事。單單隻是這一件事,如果你不想了結我的這個願望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走極端——”那你就來吧?安娜想。她曾一度想要找一個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何到這個時候這種想法卻銷聲匿跡了呢?難道她真的被他的真心打動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安娜沒有任何一點喜歡這個人,他是個魔鬼——盡管身體上像個蛤蟆,他完全沒有打動她或是威脅到她,但眼下她必須做出選擇。“大人,我想我們可以在這裏一起享受歡樂的生活。仇恨我可以忘記,但我更想要的是下輩子的幸福。”帕尼洛的臉上笑開了花,更像是一塊被烤裂了的麵包,五花八門的綻放感全部折疊在了他的臉上。“當然可以,安娜小姐——不,夫人。”他鬼笑著,“但是,也請你允許我圓了今夜的美夢。”“不,大人,我想,我想我們可以再等等。我現在肚子好餓,渾身都沒有力氣……”“偏偏我是那種甘願承擔的男人,安娜,脫下衣服,靜靜躺好——”安娜的目光閃爍起來,她的心在猛烈地跳著,似乎,似乎眼前已經失去了任何可以解釋的機會了。她也可以在今夜尋找機會了結了他,但是她不光沒有殺人的經驗不說,她幾乎想象不到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沒錯,殺了他是一了百了,但是她也未必能夠活命。茫茫的森林之中,她幾乎無從尋找慰藉,可是祖文呢?父親說他在等候他們,但是在父親死後卻沒有見祖文回來過。她暗恨自己的情緒讓她有些神誌不清,在父親死後的這幾天中,她每天都在悲痛,每天都有尋死的想法,她覺得是裴娜和馬修攔住了她,可她知道,自己隻是膽小而已。膽小的哪怕是能看到一絲希望,卻也總是回避不前。“我的哥哥,帕尼洛大人,您可知道我哥哥的消息?”“他?”他的臉立刻變了一個顏色,“我不想傷害你安娜,我想他也死了。”“沒關係,我已經猜到了。”她的目光遲疑,溫婉如小姑娘一般,但這神情並沒有影響惡魔打消他傷害於她的想法。他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你應該多洗洗澡,安娜,不過今天我不會挑剔太多。安娜將手指插入睡袍的扣子當中,然後一個一個解開。脖子以及胸脯依次暴露出來,她用手托著它們,突然間感覺即便自己觸碰它們都十分不自然。衣服從她的身體上滑落,空氣冷冰冰地侵襲著她,蠟燭捎帶出來的隻是細微的光線而已,並不足以帶給她溫暖。但是她依舊帶著一絲希望想著,倘若它能將一切燃盡的話,安娜真希望它能把整個世界都燒幹淨。正如帕尼洛說安娜的那一點,安娜感覺這個人的身體也並不幹淨,而且同樣的,油膩的惡臭從他未接近她開始就已經傳染了她。她突然感覺滿身重負,白汪汪、油花花的贅肉從他的周身飄下,就像羽毛長滿他的全身,並且全都炸了起來。她呼吸急促了,原因並不是她看見了令人心動的東西,而是——而是眼前的重擔遠遠比她想象得更加糟糕——安娜舒緩了一下情緒,讓自己躺在床上,或許這一夜她可能就死了也說不定,她盡可能讓自己往好的方向想,但每一次想法出去,最終獲得的都是一個“最終的解脫”。“真是一個好姑娘。”帕尼洛從地上爬到床上,然後從她並攏的雙腿中跨過,她斜瞥一眼,看來一切都要開始了。緊接著,山一樣的東西從她的上方擁了下來,緊緊壓迫著她的上身。而帕尼洛的腦袋就像安娜兒時所養的那條小獵狗一樣對著她又是啃又是舔,這倒是唯一一個值得安慰的地方,她完全可以把他當成是那條狗,但是天知道,他不是。安娜拚命地呼吸著可以使用的任意一塊空氣,她盡量閃躲,也盡量避些嫌疑,可最終她始終難以回避這裏存在的唯一真理。摧殘與折磨遍布她的全身,她祈求尋找一些安慰的思緒已經被窒息般的壓迫感所打亂,她的眼中滴落了幾滴淚花,不同於以前為愛情的哭泣,這一次,她純粹是為了自己。她的眼中閃現著耀人的燭光,不知何時才會像這根蠟一樣麵臨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