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陌路行者(1 / 2)

“蕾雅!你還沒有洗完麼?”托拉明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即便在自己家裏,他依舊感覺不安。他害怕自己的女兒故作堅強,而他知道她心裏是脆弱的,所以在任何一個他不在的地方,可能都是他最終失去女兒的地方。“將軍!不對!老爺——請再稍等一下!”是安娜的聲音,托拉明心裏鬆了一口氣。時間沒過多久,安娜從裏麵出來了,濕潤的頭發垂在雙肩,她穿上了新衣服,線條是如此的柔美;她的頭上紮上了珠寶墜飾,襯著陽光是如此閃亮;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不像曾經的那個可愛的家夥了,現在的她儼然一副鵑雀之氣,骨子裏透著修為,外麵展露著秀美。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看見了她的笑容,這最讓他高興。“你把用餐的時間浪費掉了,我們隻能在路上吃了。”“沒關係,父親,我已經吃過了。”蕾雅微笑了一下,安娜站在身旁也是一樣的表情。“你吃過了?可我還沒吃!”將軍吐了一口氣,“來,把手伸過來。”蕾雅將左手伸到他麵前,他將其握緊,然後環繞在自己的胳膊裏,起步向前走著。幾個仆人注視著他們,仿佛注視著結婚的兩個人一般,都靜止不動,視線,身體,甚至靈魂——“父親,沒想到您換上了這套盔甲,還配上了您最愛的寶劍。”“我隻是希望我的女兒站在這副盔甲麵前能夠獲得勇氣,能感到安全。”托拉明注視前方,但是從餘光裏看,蕾雅也在執行同樣的動作。“我隻希望我的付出是值得的,父親。”托拉明的心被揪了一下,“值得?”他看向了她。“能讓我們都生存下來,不為任何價值,不為任何理由,隻是為了生存——”他停了下來,女兒牽著他前進了一步,“蕾雅,我以為你能明白。如果我能用我的性命換來你的一生幸福,那我會毫不猶豫去做。”托拉明小聲說,盡量不讓周圍的人聽見,而他的目光也暗示他們馬上離開做自己的事去。“隻可惜沒有這條路,父親。”她的眼皮折成角,閃爍的眼睛既動人有令人心碎,“我沒有責怨您,我的父親。您,您隻是想多了——”沒錯,我的確想多了。托拉明說服自己。但他失去了女兒的信任之後,仿佛他也不那麼相信自己了,他對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感到心中不穩,正因為他不敢全然相信這個計劃,所以他才沒有告訴女兒。至少,他相信他的這個選擇是正確的。父女兩人攜手走出了大門,在門口等待著的是一輛高高的馬車,馬車外部被綢緞包裹,鮮豔的如往昔一樣。“你終於打扮好了,托拉明老弟!蕾雅!你也對我笑笑!在你成婚之前可沒有任何這樣的禁忌!”貝斯正站在馬車上,用他特有的粗糙的嗓門喊道。托拉明覺得他的這份癡傻的性格會讓人以為他真傻,畢竟蕾雅就是這樣看著他,用一副比哭還難看的麵容。貝斯撇撇嘴,然後從車上跳了下來,“抱歉沒有為小姐準備台階,就由你這個做父親的抱她上去吧!哎喲,您可得悠著點兒!你忘了國王跟你說過什麼了嗎?”托拉明看看周圍,幸虧這裏沒有多少人,不然恐怕自己真的會很丟人。他們多半都擠在路上,或是直接等候在廣場上了。國王送出的食物讓大家填飽了肚子,他們自然有了觀看這場婚禮的情緒了。將女兒抱上了馬車之後,托拉明牽過馬的韁繩,卻被貝斯意外一吼,“你在幹什麼?不陪你女兒一起坐麼?還是想讓我接替你來守護她?”將軍看了看女兒,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被需要,“你來帶我守護她吧。”他上了馬,貝斯在賭氣,而蕾雅則鑽了進去。盡管托拉明那樣說,但貝斯卻並沒有鑽進車裏,他也騎上了一匹馬,然後趕到托拉明身旁。“喂!你的女孩出嫁了,你怎麼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或許是嫁了個錯誤的人吧?”“得了吧!現在還有正確的選擇嗎?這裏已經沒有像你我這樣的有識之士了,人大多都已經糜爛了,包括你身邊那些個士兵。別看他們長得像那麼回事,但他們背地裏也幹了不少齷齪事。幾個男人共享一個女人,幾個女人共同伺候一個男人,這都是常有的事!而你知道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嗎?是為了讓自己忘掉饑餓,而上床就是為了填補饑渴的!別看這兩個詞兒不是一個意思,但他們確實從這個地方找到了竅門兒。”貝斯看了看他,見他並沒有理睬他的話,於是換了個話題。“其實嫁給洛裏斯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即便他給人的感覺是冷冰冰的,但是他至少不像他老爹那麼殘暴。老洛裏斯那個人!咳!我都沒法講究,他好像就是為了禍害人出生的!你別聽咱們現在的國王嘴上說的話怎麼氣焰囂張,怎麼為君不仁,可他心裏還有那麼點東西,必要的時候也都還敢做!”沒錯,他確實敢做。從被蒙蔽的人裏麵,貝斯是其中最嚴重的一位。對於洛裏斯的罪行,托拉明也從沒有跟他說起過,畢竟到了這裏他就變成了一個財務大臣,修築大臣……總之,管的都是一些後勤上麵的小事兒,即便跟他說了也於事無補。“他對別人確實冷冰冰的,但他對待自己的親人不一樣,你可以說他的這一點是自私的,但你不得不承認他的這一點。蕾雅嫁給了他,成為他的妻子,成為整個王國的王後。他們的孩子也可算是你的外孫了,而你隻要稍加勸導將他引領正途,等洛裏斯死後,他就會成為一代仁明君主,引領餘下的洛克伐人尋找未來的光明了!”托拉明側耳聽著,沒有回答,他也根本不想回答。聽過這些他似乎明白了為何貝斯總是常保快意,就是他總是會習慣性的將許多複雜問題簡化成他幹活一樣的一個個程序,然後順理直鋪就對了。完全不管會發生什麼意外,也不在乎人的內在會有什麼變故,在他的世界中,曆史就像築城一樣發展,隻要符合實際,他便可以考慮得到。但是對於這些曆史來說,究竟有幾個人預測到了麼?“將軍!我說的這些話你都不聽麼?”他停下馬蹄,轉過頭去,以及其嚴正的目光對他說道,“貝斯,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是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國王那邊?”“當然……當然是你這邊啦!”“那就好!”他一踢馬肚,馬兒繼續向前,後麵的車隊也陸續跟上了。“天!你怎麼還一副小孩子的脾氣?”天?——天還是一副燥熱的天,地上塵土飛揚,未被鋪平的石板在馬蹄的衝擊下被震碎,下麵的塵土從縫隙中飛了出來。一股熱風拂過,托拉明的汗水灑下了一滴,兩邊是家家戶戶石造的外牆,房子則由腐泥和朽木支撐,草棚一樣的屋頂被曬幹,原來的黃色退了色,現在隻變成了脆弱而蕭條的青灰。一個破衣闌珊的人站在家門口,手裏拄著拐杖,頭發斑白得嚇人,另兩個則倚靠著牆,遠遠看去,還以為讓人將其割成了兩截;還有一個趴在地上的,身子上飄舞著幾隻蒼蠅或是其它飛蟲,不知是死了沒死……那拄著拐杖的老人衝他笑了一笑,幹裂的嘴巴、枯樹幹般的頭顱笑起來就像亡靈在召喚你的靈魂一般,但托拉明也衝她回了一個微笑。在他們的眼中,他或許是一個理智的象征,然而他卻難以帶給他們生命中所依賴的東西——他注視著貝斯,貝斯默默向前看著,胡子厚實的如他的棕色種馬——他才是能夠支撐他們生存的人。貝斯是個好人,托拉明知道,是因為他做好了自己該做的事。但是,他並沒有分辨對與錯的能力,這往往是將軍最為糾結的一塊。麵前的建築漸漸稀疏,大路也變得寬敞了一些。他們早上已經在地上潑了河水以減少一些飛揚的灰塵,但現在看來效果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廣場的地麵上籠罩了一圈子黑色的陰影,他們頭頂的熱氣在飛騰,而衝著這邊的大路上,士兵們為他們打開了一條足夠通行兩輛馬車的路徑。在人群的外環,依舊有人把守,這是托拉明為可能事出極端所作的準備。馬兒在向前行,馬車在向前滾,馬路上散發出一連片的鐵石相擊、木石相磨的叮呤聲。扛著大旗,統率駿馬,猶如曾經的戰鬥一番;他們表情肅穆,重裝前行,宛如走了一條天堂之路。人們在四周窺望著他們,這麼多人集聚在廣場上的情況,托拉明還是第一次見過,而這一切大概還得益於貝斯的所作所為。“我可以撤了,托拉明將軍,廣場上沒有我的席位,不過我會在底下注視著到最後。”貝斯在剛剛進入人群通道的時候便說。“等等,那主持婚禮的是誰?”“諾普拉斯。”貝斯說,“國王堅持用洛克伐古老的見證儀式來主持這個婚禮,我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這個老頭子挖出來的!”“但是這裏的許多人都信奉聖女——”托拉明凝神說。“是啊,今天可能多災多難了……”貝斯一拽馬頭,走了。